风·尘
○易 康
公子之所以要当乞丐是因为他恋上了一个名妓。发誓非此人不娶。公子虽然富可敌国,然而没有功名,祖上数代经商都是白身。公子把从西域北疆、暹罗东瀛搜罗的宝物悉数赠给了名妓。终于打动芳心。公子承诺要用全套紫檀家私迎娶名妓。本来应该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但迎亲那一天公子忽发奇想。
李甲这一次遇到新安生是在下午。杜媺又让人给请走了,李甲不愿傻坐房里,于是他到庄外找到了新安生。
新安生身穿青色缎袍,腰横朱红玉带,玉带的右边系着五彩的香袋,左边佩着一尺来长的短剑,剑把是紫金的,剑鞘上镶着红绿宝石。他依旧那么神采奕奕,只是那灯笼在白天还不离左右,让李甲感到别扭。
李甲对新安生说,他想找两个挑夫,他和杜媺马上要动身。
庄外是官道,新安生带着李甲在官道旁找到了一家茶馆。茶馆门口蹲坐着两个人。新安生说:他们都是挑夫,等喝完了茶,你就带他们走。
跟之前一样,李甲随着新安生倚窗而坐。李甲看着窗外的车来人往和官道下边的河口码头,蹙着双眉说:这一路他都在为挑夫的事烦心,与其这么烦心,真不如自己挑着行李走。这时,风刮了起来,码头笼罩在烟尘之中。新安生张嘴大笑,露出左右两边的豁齿,他说:行走江湖这是难免的,如果在城里就好办多了。他告诉李甲,他也用过挑夫,在南京时他一气雇了十来个也没犯过难。李甲问他为什么要找那么多,他说是为了搬家俬。又一阵凉风,不仅扬起了灰尘,也把远处的歌吹之声送了过来。新安生感叹道:风尘之中的胜景也就是镜花水月罢了。
歌乐之声越来越近,李甲看到有两条画舫正缓缓地向码头这边驶来。李甲听见了婉转的清歌和琵琶的弹奏声。新安生专注地看着窗外,喃喃自语道:那唱歌的好像是秦淮名妓杜十娘。他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告诉李甲,他在南京时也喜欢流连风月场。接着他又哑然失笑道:然而风流浪子惑于丽人之色,只知其表,不知其里;一旦铸成谬误,万死莫赎,终成世人笑柄,实在是可悲可叹。
新安生当然也住在庄子里。庄子很大,李甲不知跟着他走过了多少的阡陌小桥,才来到他住的地方。新安生的屋子跟李甲的差不多大小,只是屋里多了一个半人高的木柜。新安生打开木柜取出一坛酒和几盘果品。李甲看到柜里还有两只粗重的大木箱。这种箱子李甲太熟了,他第一次去见杜媺的时候,就是带着这样的箱子。新安生注意到了李甲表情,他解释道:这些银两是用来做生意的。他又说:如果生意道上的人都像贤弟这么诚信厚道,那买卖经纪倒不失为快事。
他们就着果子浅酌慢饮,没喝上几杯,李甲的脸就红了。李甲借着酒劲说:刚才只顾随兄台回庄,竟然把挑夫的事忘了。新安生笑道:挑夫肯定会找到,哪能让贤弟自己挑着行李回家呢。李甲又醉了,新安生也有了醉意,他告诉李甲:当年挑夫们挑着家俬走过城东,城东一带因此万人空巷。李甲问他,那些家俬是用来做生意的吗?新安生干了杯里的酒,沉吟了片刻才说:也可以算是交易吧,可惜做砸了,砸了以后我把它们都烧了。
最后李甲和新安生都喝得大醉,他们一同睡到床上。等李甲醒来的时候,新安生还在睡,睡得很死。李甲想起身下床,却发现自己的衣袖正压在新安生的身下。李甲不忍弄醒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衣袖一点点地抽出来。
这天到了子夜,杜媺才回来。她轻手轻脚地卸了妆,然后解衣上床,从背后紧紧地抱着李甲。李甲还没入睡,但他一动不动。杜媺也只是抱着不放,过了好久才颤声地说:公子的心像是有点浮。李甲说:我想回家,尽快地回家。李甲问杜媺,她知不知道南京城东有条紫檀街。杜媺把李甲抱得更紧了:等过了江,我就说给公子听。李甲说:不用了,柳遇春已经讲过了。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