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文学的椅子永远等候着我们
一把文学的椅子永远等候着我们
□毛秋水

很早便听闻家乡出了位叫毕飞宇的作家,说来惭愧,直到2013年我才完全“醒得”他。不过,这正是我文学修养提高的表现,也是从那年起,我开始专注于文学,阅读了《玉米》。
一口气读完《玉米》,发现写的几乎就像我们村的事,连说话的口气都一样。早先,我们村称呼那些婆娘,尤其小媳妇,不也是唤作“有庆家的”“成意家的”吗?当然我们村“有庆家的”是“包有庆家的”,肯定不是“王有庆家的”。而《玉米》中“玉米”,完全是我童年所见,那位好看的姐姐,她穿一件薄薄的白线衫,带着肥皂味。如果字识多点,就是教我们识字的幼儿园老师。
“玉米”是农村“玉米”,可她毕竟曾是村支书家的千金。在农村,“村支书”也是一道光环,所以生活还是给予了她,除飞行员妻子之外,做公社副主任夫人的机会。那么玉米该恨她父亲王连方吗?
假如“玉米”生在我家,是我亲姐呢?我姐因为要照顾我,常辍学。上到小学四年级,在家做家务,学针线活,门口养花。篱笆上长紫果叶、癞葡萄,还长鸢尾、凤仙;紫果叶烧汤,癞葡萄熟透了吃红籽儿。我姐后来还学缝纫。1991年出的嫁,还在广阔农村。后面的生活能给予她什么机会?上世纪90年代以来经济化大潮的社会,其变幻和断裂之快,千年罕见。现在,我人到中年的姐姐只能蜗居南京,从事家政工作。
假如我姐再晚出生个几年呢?长到十七八岁,整个农村将出现一种更为公平、普遍和简单的机会——直接到城里,到苏南去。做打工妹。
所以,每个时代农村的“玉米”其实是一样的,是生活驱使着她,是生活背面的社会。我是这样读小说《玉米》的。
除了这样读书,我文学修养提高的第二则,是旁听毕飞宇工作室•广场书屋的小说沙龙。沙龙,期期精彩,我每期不落。
2014年12月6日,第一期小说沙龙围绕短篇小说《福扣》展开讨论,作者是兴化一位业余作家,我坐在角落里旁听。2015年4月1日上午,第二期小说沙龙,讨论对象是兴化文友华子的短篇小说《不想说》。华子擅长诗歌,我们在泰州见过面。这次他玩短篇小说,我没想到。2015年7月4日,第三期小说沙龙讨论的短篇小说是《邮差和艳红》……每期除了固定的“沙龙三剑客”,还会有一些新面孔、重量级大咖,有时《雨花》的,有时《钟山》的,记得有一期余华还来了。
在这里,作者想听到赞扬很难,全场开放式研讨文本的缺失。但绝对宝贵,绝对深受启发,充满火花。
2018年4月7日,第十三期小说沙龙讨论顾维萍的短篇小说《河流带走的》。顾维萍在创作上已取得一定成绩,他说,无数次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成为小说沙龙的问诊对象,可当自己真坐到被批评的椅子上,那种感觉是复杂的……但能成为被问诊的小说又何其幸运,“我不是凤凰,但有凤凰涅槃的决心。”
维萍说得真好。想想我自己,乌鸡不如,更遑论凤凰涅槃的决心了。走进毕飞宇工作室•广场书屋阅读,或“坐”在一把椅子上旁听小说沙龙,不知不觉跨了五个年头。
“你说那我是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整整五个年头了。”当我从肮脏的生活中起身,从疲倦的客车上下车,从班上急忙回家,树叶落到脑袋。
“为什么要坐在这灰砖灰瓦的一座明朝老宅里。是为什么?”
是因为有一把文学的椅子永远等候着我们,这一类人。它永远秘密进行。
是有时,我想要学会把那些死了,没有自己名字的:妈妈、爸爸、爹爹、奶奶……出过杀人犯却不知源头的家族,写出来。只有写出了,他们才能在黑暗中获得重生。所以,我坐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