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铭

定居北京后，老爸时常感慨，他和老妈老了，哪天一口气上不来就走了。好像临别遗言，听得我心里酸酸的。以后几年，就利用春节假期每一两年回来一趟。爱人父母在青岛，常赶着两地跑。

都说，上帝关上一扇门，会开启一扇窗。前些年一场大病后，我思来想去，决定提前病退。这以后，便能常回老家。

天有不测风云。今春老妈因突发心肌梗塞猝死。这无疑对全家，特别是老爸，是一次心灵重创。也从此，我担负着陪伴老爸的责任。

老爸早睡早起，而我一直晚睡晚起。如今父子俩相依相存，就得生活在一个频道上。每天早晨他晚起些，我早些起，磨合好时间。

早饭吃什么，由我主导。每周轮回，日不重复，营养充足。比如，今早牛奶鸡蛋，明早麦片蛋糕。老爸想吃大饼，就熬锅米粥。惜食多餐，饿了就吃，水果点心，常备无缺。

每日三餐，逝者为大。饭前，头碗便作贡饭。有时老爸静静地凝望着老妈的遗像，我站在一旁，会轻轻地扫视几眼。瞥见他深遂的目光中掖着几许忧伤，忧伤的深情中，仿佛收藏着相伴相随半个多世纪的酸甜苦辣。偶尔，老泪滴落，似又见一部人生长卷轻轻打开，娓娓道来连篇章节的故事。此时，读着酸楚，却犹存甘甜。其时，我恰到好处地撤出贡饭，便搀扶老爸轻缓地离去，合上那本厚重的卷书。

13岁参军的老爸，年少无父，青年亡妻，中年丧女，老年丢伴。一路风雨，酸甜苦辣，百味人生。如今暮年之际，健康地生活，从容地老去，便是为人子女最大的心愿，正像他和老妈当年为人父母爱尽儿女那样，生命传承，懂恩感恩。

老爸平常喜欢守着电视。但凡看到战争片时，他就饶有兴致。于是，与老爸聊他当年在新四军二分区的往事，也讲讲自己在部队工作过的事儿。一对父子兵，聊到开心处，我举手敬礼，向老兵致敬！乐得老爸笑盈满面。

午饭前，我把老爸拽到莱园子里，让他动动手脚，享受阳光空气，分享劳动成果。一日三餐要做饭。原来老爸一直下厨，而现在的锅碗瓢勺，已不是他的伙伴。我接过班，老爸也爱站在一旁看着。我手握铲勺在锅里翻腾，吱吱啦啦的油锅，溜着喷香的五颜六色，炒出的佳肴美味，仿佛翻炒着人生流连。一口炒锅，也似乎让父子俩品尝着人生的酸甜苦辣咸。

午饭时，一般先让老爸喝碗鲜汤，以鱼汤为主，都是在村庄河边里垂钓上来的野生鲫鱼或黄蜂鱼。贡饭后，我们一起开饭。

午饭后，老爸懒身欲躺。这时，我便揶揄他说，您不是属猪的，是属鸡的，活动活动。老爸就乖乖地起来散会步。尔后，看会儿电视到自然睡。自然醒后，自主选择。但外出请假掌握时间，下午吃水果或加餐。就这样，老兵老爸被老兵儿子料理得服服帖帖。老爸时常缠着我钓鱼去，有时钓着钓着，兴致越来越高，不知不觉把时间钓在了河里。

晚饭后，先监督老爸吃药，后陪他散步。小的时候，老爸牵着我的小手学步。现在人到中年，我挽着老爸臂膀散步。回家后，先洗漱，后捏脚。老爸有痛风，所以我想试着足底疗效。

晚新闻后，是约定老爸的就寝时间。待他躺床上后，我自由支配的时间和空间也就游离在读书学习写作的世界里。有时，也瞧瞧老爸的睡姿。有一次，感悟地写了首诗：老头睡姿绻缩一团，就像他的暮年缩影，静静地落在床的侧旁。睡侧旁，就是腾出平坦，腾着腾着，挪活了自由的广阔，他把所有的天地全都交给了子孙，而他自己却悄然这般地安详睡着。

此刻，我在心里轻声地唤着，老爸，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