罱 渣
□陈明干
种田人没闲时,薅过秧草,给棉花施过肥,家家户户就收拾船只,整理罱子,准备下湖罱泥渣了。
何为泥渣?湖里各种水草经过春荣秋枯,走过从生长到枯萎的一生,然后腐烂在湖底,便成了一层有机质的泥渣。凡用泥渣垩过的田块,土壤疏松、肥沃,长出的麦子和稻子穗大粒满。在尿素和碳铵十分紧缺的年代,泥渣是庄户人种田的命根子。
通庄每条河都啃到了黄泥板子,到哪里去寻找这种肥沃的泥渣?当年罱渣,乡民要撑着船到20多里外的大纵湖。
凌晨3点多,星星还挂在天上,村庄还笼罩在朦胧的月色里,下湖罱渣的人们就忙碌起来了。将罱子、渣叉和纤绳,还有锅碗瓢勺等一些生活用品一一拿上船后,就启程了。
月色和星光的照耀让弯曲的河道也成了波光闪烁的路。乡民站在船艄的两边,一人一篙,你点我撑,五吨的水泥船匆匆行进。进了夏庄大河,有人爬上大圩,拉起了纤绳……
天色渐明,夏庄大河里,去往大纵湖罱渣的船只一条连着一条。除了用竹篙撑、用纤绳拉的船只外,还有摇着橹去的,有挂着风帆行着去的,有抽水机船拖着两三条船一起去的……
当船进入到湖区的时候,太阳已经放射出耀眼的光芒,辽阔的湖面上,早已是船影林立,罱篙舞动了。
大纵湖,位于兴化市与盐都区交界处,方圆30多平方公里。宽阔的湖面,清澄的水质,茂盛的水草,每年都在湖底自然地积造出厚厚的一层泥渣。又因其湖底平浅,便于取渣,所以一年四季,尤其是水稻栽插结束后的夏秋之交,前来罱渣的农民特别多。
选择了一个偌大的水域,将铁锚抛进了湖中。匆匆吃过早饭后,乡民抓起罱子,站在船梁上,一下一下地夹起了渣;还有人跳进了齐胸深的湖水中,用渣叉一下一下地捞着草渣,甩进船舱。。
罱渣的人站在船梁上,双手撑开两个竹篙,下端的罱口自然张开,向下用力一按,罱口就在湖底“吞”进了厚厚实实的一大块泥渣,再借着水的浮力,向上一提罱篙,“哗”,满满一罱子黑油油的水草渣就被拎进了船舱……
大纵湖的水质实在太清澈了。无论是站在船上还是站在水中,一米多深的湖水,能从湖面一眼看穿到湖底。湖水没有一丝杂质,可以看到湖底下那些曼妙舞动的各种嫩绿的水草,可以看到在水草间或急或缓穿行游动的鱼虾,可以看到水草丛里悄然爬行的螃蟹……
湖中罱渣的船只越聚越多,无垠的湖面成了渣船的海洋。
太阳高挂在湛蓝的天空中,碧波荡漾的湖水在阳光照耀下晶莹斑斓。碧空如洗,水天一色,船影云集,群鸟飞逐。大纵湖,竟是如此的壮美!
3个多小时后,船舱已经被黑乎乎的泥渣装得满满的了。
罱渣时,也有渣船沉翻的时候。因为泥渣中水草成分居多,便于垒堆,同时,路远迢迢来一趟也不容易,所以,罱渣的人总是将泥渣在船舱里加了又加,堆了又堆,泥渣在船舱中形成一块高高凸起的四方形,直压到船帮与湖水相平时,才肯罢手。但就是因为泥渣加得太多从而导致了沉船。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可能发生。
返程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七月盛夏,高温如火,但载着满满的一船肥渣,拉纤的、撑船的,还有在船上烧火做饭的,全然没有了凌晨启程时的那种急切和焦虑。
渣船撑到了自家的田头,还要卸掉泥渣。将满满的一船泥渣用渣叉一下一下地从船上翻挖到田边的河岸上,也是一件特别吃力和乏味的活计。当满身疲惫的乡民撑着空船返村时,太阳已经下山,田野里已是蛙声一片了。
除了刮大风下大雨,这种起早带黑罱渣的日子会经历20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