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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女儿

2018-09-23 08:55:12 兴化日报(数字报)

○孙爱雪

黑夜无边。村庄里星星点点的灯光像半阴天明灭的星光一样模糊不清。凭感觉走在路上。出村是皮坑。皮坑里芦苇林立,风吹芦苇,窸窸窣窣。皮坑里有水鬼的传说还是让我战战兢兢。而我走在芦苇地边还是觉着芦苇亲切,不太相信水鬼会出来伤人。野地里有坟茔隆起,在庄稼在地里起伏,移动的树跟着我,我会觉着身后有一个人紧紧追我。父亲告诉我不要害怕,身后是你自己的影子。我想着父亲说的话,自己给自己壮胆。

代销店里灰暗的灯光下后平躺在床上。门是敞开的,我进去,喊:有人吗?打洋油。我的声音怯怯的,小的像猫叫。后平肯定没有听到,或许他醉了,正沉醉。我喊了几声,他忽地起来,瓮声瓮气地吼:打多少洋油。一端子。我把二分钱放在我刚好伸手能够到的柜台上,往里推推。

有一回,我只有一分钱,怯怯地放在柜台上说:打一分钱的洋油。一分钱半端子,也能点亮夜晚的灯。

后平带着不耐烦的表情,站在一口缸一样的容器边舀洋油。把煤油灯的灯芯拿出来,溜子放在墨水瓶口,一种微黄的液体缓缓地流进墨水瓶里,瞬间散发出略重于墨汁一样别致的气味。倒完洋油,后平把墨水瓶一放,毫无善意的脸上一脸凶相。我端着墨水瓶,墨水瓶沉甸甸的,在星光下我看到墨水瓶满满的,一分钱也给舀满满的。我知道了一种特殊的关照,在无声无息中。

那时候起记住了温暖,一直记得。对那个粗嗓门的男人有了好感。他那凶狠的样子或许只是样子,内心却是温和的向善的。

大队部分开后代销店搬到孙庄。在村子东边,靠近路边的一个小屋子里,代销店更狭小地存在着。土墙屋,比两间小些,比一间大点,屋檐低低的,高个子进去要低头。搬到孙庄之后,代销店似乎成了后平家自己开的,在大队时,是属于公家的代销店。后平不在时,后平的女儿在代销店里卖东西。

后平的女儿叫毛蓝,头发细如牛毛,金黄,飞扬,像一蓬乱草,怎么梳都是那样。是一种特殊的头发,像种族遗传一样不可更改。毛蓝遗传了她爸爸的基因,胖而大的脸,厚眼皮,小眼。大鼻子大嘴。脸色赤红,人高马大。村子里没有这样的人,她是唯一一个,像烈性马一样的人。毛蓝人憨实,心眼也憨实。她对我及好,故意多给我洋油、盐、酱油、糖块。夜晚我去代销店买东西,站在柜台外面玩,她拿糖给我吃。

天黑了父亲还不回家,我出门去接父亲。去接父亲,就是漫无目的地走,就是没有着落地乱转。

走过榆树林,走到枣树林里,经过桑树林,走到棠梨树下,过去一条小沟就是代销店。黑暗中我爬到棠梨树上,在棠梨树上坐累了就去代销店,代销店里亮着灯光,毛蓝在里面。晚上毛蓝在里面的时候少,都是后平在里面,看到是后平在里面,我缩回头,退回来,看到是毛蓝的身影,才进去。

代销店里灯是煤油灯,照亮一小片,远远我看到从门里斜射出来的灯光,打在地下,浅黄,含糊不清。灯影里能看到毛蓝的身影还是她爸爸的身影,都是那样一副宽大的身影,把灯光都遮住,从背影里,我还是能看出是谁的身影。看到是毛蓝,我哧溜一下滑到树下,走进代销店里。看到是后平的身影,不免失望。望着那个身影摇来晃去,想着毛蓝怎么不在代销店呢?

代销店在村口路边很多年,低低的屋檐下,冬天的雪水化到路上,冰柱在屋檐下,毛蓝伸手够到冰柱,拿在手里,往嘴里送。她笑着,张大嘴吃冰,说着:冰棍,冰棍,好吃。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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