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余亮

有的人是混蛋

彭小北很适应了吃学校食堂的事，当然，他也恢复了以前的坏习惯，拖延症严重，盯着电视不放，不爱运动，把张荞麦对他的训斥和怒吼当成耳边风。昔日重现，这样的混乱、嘈杂里有着彭三郎暗暗期待的幸福烟火。

张荞麦一边训斥着彭小北，转过身又去训斥彭三郎。彭小北之所以这样不争气，是因为完全遗传了彭三郎。还有，彭小北敢这样做，因为彭三郎暗暗在背后做这个小混蛋的后台。彭三郎跟张荞麦一样，也把张荞麦的唠叨当成了耳边风。但张荞麦有句话他听进去了，那就是，彭小北的低热退了，最应该感谢的不是医生，而是王大仙王三四。

彭三郎决定丢下手头的事，回彭家庄一趟。一是要感谢王大仙王三四，二是要给妈妈送石淋通片。顾粉莲有胆结石，不太严重，但常疼。医生叫她服这种药。另外，多喝水，少吃油腻的东西。

去彭家庄的汽车摇摇晃晃的，彭三郎也跟着摇摇晃晃，因为车速不是太快，这样的摇晃很舒适。彭三郎把它当成了摇篮。在这一路的摇晃中，彭三郎把有关彭家庄的人都想了一遍。彭永强、彭二郎、王三四。七七八八的人在童年的树影中来回地走动。世界从来就不是一重的，而是多重的。老混蛋彭永强一重世界；老好人彭二郎一重世界；王三四和他彭三郎虽然是一重世界，但王三四是可穿越于三重世界的。既然王三四可以穿越，那网上就应该有那么多的穿越小说。彭三郎没看过穿越小说，可他如果把王三四每天做的事说的话记下来，肯定是篇很好的穿越小说。既然这样，当年的文学青年李文标为什么不写下来呢？

胡思乱想的彭三郎是被王三四的话吓醒的。他刚敲开王三四家的门，王三四就大声说，三郎啊三郎，姨娘正想着你呢，你就来了，真是我的乖侄子。你家那个小胖子现在怎么样了？怎么也不带回来让姨奶奶抱抱？

王三四的话热乎乎的，彭三郎被这几句话烤得满脸通红。王三四家里挤了十几个人，都盯着彭三郎看。彭三郎感到全身都是散不开的热，说话也不利索了，吞吞吐吐，结结巴巴，说他本来想带小胖子来给王奶奶磕头的，可前段时间落下的课太多了，期末复习也快开始了。等到过年回家，肯定先到王奶奶这里磕头拜年。王三四一边把彭三郎往家里拉，一边说，你们弟兄中，大郎像你妈，你最像你老子。彭三郎头脑中闪过了很多苟且的事，掩饰道，遗传嘛，一代一代地遗传，不像才怪。王三四说，对啊对啊，我重孙就像我小时候，现在能说英语了。

王三四的重孙其实是重外孙，也就是李文标的孙子，现在杭州。据说买的房子很大。王三四家也分成两处，一处李文标的老婆水牛和儿子儿媳生活在一起，这边老家是王三四和李文标，一个算命一个挂号。

等着王三四算命的人很多，彭三郎赶紧把谢礼丢下，告辞回顾粉莲那里。王三四听彭三郎是先奔她这里的，笑得更灿烂了，故意谴责道，你这个三郎，我该怎么说你呢？你怎么可以先到我这里来呢？是你妈妈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地怀了你，又不是我生了你养了你。

屋里人又是一阵哄笑。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彭三郎辞别了王三四，也没往妈妈那屋走去，而是先去了大哥彭林元家。一个疑似大嫂的女人开了门，彭三郎没敢问候，那女人说了话。是大嫂王春巧的声音。王春巧本来长得老相，近几年又不长肉，还穿了一身又旧又皱睡衣，难怪认不出来。

王春巧满脸鄙夷，说，你家大哥忙呢，忙着做生意了。

彭三郎问，难怪？做大生意的人都很忙的。

不说大生意还好，说到大生意，王春巧的喉咙大了起来，说，屁！彭林元如果能做大生意，那么我的名字就倒写，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他可不像你，随便写写画画就能来钱，他一辈子也是人家的跟屁虫，人家吃肉骨头，他只能弄些碎骨头舔舔。

（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