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
○庞余亮
一路上,彭三郎的手机短信不停地响。张荞麦示意他接电话,彭三郎不接,说是骚扰短信,肯定是谁把他的信息给卖了。张荞麦说,卖了怎么办?不会有事吧。彭三郎说,哪里会有事,不理睬他们就是了。
回到家,彭三郎把张荞麦扶上床,拔腿去了超市,旋即又返回,速度非常快,简直是去超市抢回了那些红枣桂圆。彭三郎又赶紧在锅里放好了桂圆红枣,点上煤气。红枣桂圆的甜味很快就溢满了屋子。彭三郎这才把手机掏出来。短信全是白若君的。彭三郎觉得太滑稽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他刚刚带一个大肚子去医院流产,另一个大肚子也有感应了。
白若君的短信内容怪怪的。“因无辜被杀枉死,等他在人间应有的寿数时间到了,他才能转生。”“他在另外空间等待的几十年里,饥寒交迫,非常惨苦。”“他是报恩来的,如果堕胎杀他,恩德变成仇恨,冤冤相报,没完没了。”“如果是讨债的,把他杀掉,债还欠着,又加上命债,不但欠钱,还欠他命。”彭三郎没把白若君的短信全部看完,但他明白,白若君说的那个“他”,正实实在在地待在白若君的肚子里。
桂圆红枣茶终于熬好后,彭三郎给张荞麦盛了一碗,然后说要去单位有事。张荞麦让他赶紧走。小胖子回来吃点桂圆红枣,再吃点面包就好了。张荞麦这样一说,他反而不急着走了,等着张荞麦吃完,扔掉枣核和桂圆核,又给张荞麦盛了一碗红枣桂圆,这才关门离开。
出了巷口,彭三郎拐进了超市,又买了桂圆红枣,和刚才买给张荞麦的一样多。营业员抬头看了他一眼,满眼都是对这个小个子的男人的疑惑。彭三郎没等营业员报出价格,就扔下了钱,拎着袋子出了超市。留下目瞪口呆的营业员。营业员盯着电脑上数字,看着手中的钱,呆住了,竟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彭三郎叫了个出租车,来到白若君家“山洞”前。按了门铃,里面没人应。白若君的老姑妈也不在家。彭三郎又打白若君的手机,不通。有一个女人在手机里替她打招呼:“对不起”。他不需要这样的“对不起”。似乎有一缕细长的血线正在彭三郎看不见的门后面一点点往外爬。明天的社会新闻:女记者割腕自杀,腹中有成人形的胎儿。那胎儿就是小版本的彭三郎,小版本的诗人彭三郎,小版本流氓文人彭三郎。
因为和白若君的那种关系,彭三郎很少白天来白若君的“山洞”。第一次到这个“山洞”,彭三郎还不是榆城人,他正在准备往榆城文化馆调。所有的关系都走顺了,想不到最后卡在了教育局长那里。白若君帮彭三郎出主意,说带着他一起去捉那个教育局长的奸。要不就呆在局长家门口守他受贿的证据等等。其实说到最后都是纸上谈兵的事,白若君还倒了杯叫什么方的外国酒。这酒不是太好喝,彭三郎还是捏着鼻子把那酒喝掉了。酒气很快就涌到了头顶,再后来,彭三郎睡着了,醒来后却是一丝不挂的,身边的白若君也是一丝不挂的。彭三郎把被子扯过头顶,在被子下想了想,想不出一点点细节。再后来,彭三郎赶紧套上衣服走了,直到他走开,白若君也没醒。再后来,他们又见面了,谁都没说起那晚上。
在“山洞”前吃了闭门羹的彭三郎决定去白若君所在的传媒集团。但奇怪的是,一路上也没打到的士。彭三郎徒步走到传媒集团。门口的保安很和气,似乎把他当成什么局长了。彭三郎赶紧上电梯,走到白若君所在的社会新闻部,正想推门,听到白若君在里面笑得很开心。咯咯个,咯咯个。彭三郎的耳朵都要被白若君的笑声炸裂了,她是要下蛋的母鸡吗?
彭三郎转身就走,出了门,又跑得很快,那个装有桂圆红枣的袋晃荡得速度很大,仿佛要飞到天上去。上周,他跟白若君见了次面,白若君没说怎么办,也没说不怎么办。彭三郎赔着小心,建议去做掉。白若君一直不表态,面无表情,头昂得高高,冷艳得很。张荞麦的早孕结果迟了白若君一天,但手术都做完了。
彭三郎就这样一路想着,也不觉得路远了,很快就到了外国语学校附近的出租房了。彭三郎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用自己的五爪梳将头发梳理了一下,还没推开门呢,就听到张荞麦对正在写作业的小胖子说,小北,爸爸回来了。小胖子叫了声爸爸,又低头写作业。张荞麦说,爸爸要表扬一下我们小北,我们小北今天懂事了,有用了,我说妈妈身体不舒服,他去洗了碗,还把校服搓好了。
彭三郎赶紧去了阳台,将小胖子没拧干的校服重新拧了一下,拧出来水哗啦哗啦的,溅了彭三郎一裤腿。彭三郎不管裤腿了,而又掏出手机,手机沉默,像是赌气不说话的孩子。这个白若君是不是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她曾对彭三郎说过她要去冷冻卵子,找个愿意捐精的帅哥,生个小帅哥出来。他彭三郎可不是帅哥,算个子的话,应该是三等残废。彭三郎很想猜出这个白若君究竟要下什么棋?可猜不出,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彭三郎满脑子都是鸡飞狗跳娃娃闹。 (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