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稻把
□陈明干
一棵棵稻子割下来,变成了稻把。一块田割完了,遍地都是一捆捆身腰粗大的稻把,横七竖八地躺在那儿。接下来的农活便是将这些稻把挑上船,再撑到打谷场。
早晨下田割稻的时候,装把的水泥船就撑到了这河边。劳力多的人家,先是全力以赴地割稻,待割至后期,则男人挑把,女人割稻扫尾,分工自然而默契。家中劳力少的,会将一块田的稻子全部割完,然后再挑把。
挑稻把的工具就是挑麦把时用的大把叉。稻穗齿口紧,不易掉谷粒,用这大把叉挑把是最合适的。
和挑麦把一样,先拣近处挑——靠近河边的田头上的稻把。将两捆稻把紧紧并排,用大把叉的叉头对准两捆稻把的草葽处,用力一戳,再随手拎起两捆稻把插在把叉的尾梢,双手一举,一担稻把便架在了肩膀上。乡民快步向前,走过跳板,待在船头上站稳、转身,后背朝着船舱,将把叉头倾斜降低,叉头上两捆稻把随即落进船舱;挑把人再次转过身来,面朝船舱,将叉梢用力一甩,另两捆稻把也立即滑进了船舱。挑把人手握空把叉,又大步跨上了田岸……起初的每一担都轻轻松松、干净利索。
稻把水分多、量重,每捆约三四十斤。力气大的男劳力,一担可以挑四至五捆,叉头上戳三捆,叉梢上插两捆;能干的女人,一担挑三捆,叉头上戳两捆,叉梢上插一捆;刚出校门就下田干活的女孩子只能挑两捆,前后各一捆。即便挑两捆,她走起路来也是踉踉跄跄的样子。
挑这稻把,在狭窄的田埂上行走、将稻把插在把叉上、到了船上又将稻把卸在船舱,除了需要力气外,还要技巧。因此,这活基本上都是男人干的,女人很少挑把,除非这家稻田特别多,实在忙不过来。大集体时期,挑稻把纯粹是男人的活,七八个男人甚至十多个男人行走在田埂上、渠道上,一路来一路去。每个人的肩上,长长的把叉挑着沉甸甸的稻把。乡民快步行走之时,前后的稻把有节奏地跳跃。随着“嗨哟号、嗨哟号”的号子声,一块田的稻把很快会收拾得干干净净,田野里空空荡荡的。
近处挑完了,须向田块深处挺进,这挑稻把的距离便越来越长了。远路没轻担,越向远处挑,肩上的稻把更显得沉重。这个时候,力气再大的人也会减少挑把的个数——原先能挑五个的,现在改挑四个;原先能挑四个的,现在改挑三个;原先能挑三个的,现在只能挑两个。
距离再远,但在挑把行走的过程中,是不能放下挑把的担子歇口气的。实在吃不消了,只能换肩挑:将左肩上的把叉移到右肩上;行走几步后,再将右肩上的把叉移到左肩上,以减轻肩上的压力。倘若中途搁担休息,那稻穗上成熟的稻粒便会因稻把的压力而掉落。谁忍心已经到手的稻谷人为地受损呀!于是,距离再远,把担再重,也要咬紧牙关,一口气将稻把挑到河边的农船上。
马厂圩是“塘心田”,50多丈呢,一个来回就是100多丈,挑这么远的稻把就须“接担”了。生产队里的太和大哥,挑着五个沉甸甸的稻把,“嗨哟号、嗨哟号”地从远处走过来了。行至一半,早有启明老弟竖着把叉、站在田埂中途等着他了。在启明与太和背贴背的当儿,太和双手托起肩上的把叉,启明瞬间接过,又稳稳地放在了自己的肩上……启明挑着那满载稻把的把叉,“嗨哟号、嗨哟号”地迈向河边的船上。这么远的担距,这么重的稻把,多是由身强力壮、熟练老到的男劳力“接担”,将那一捆捆的稻把挑上船的。
也有稻把从肩上掉落的时候。起初割稻时,两棵稻秸扭在一起当草葽,或许因为忙于抢割,割稻的人两棵稻穗扭得不紧;或者因为太阳照晒,草葽松驰,因而在挑把人快步行走、稻把颠簸过程中,一捆稻把忽然掉落下来。担把失去了平衡,这肩上所有的稻把瞬间都散落在地。一声叹息后,挑把人放下把叉,将稻把一个个重新捆好,小心翼翼地叉起、上肩。那潮湿的田地上,是一滩滩金黄的稻谷……
把叉是竹竿或木棍做的,硬梆梆的。连续挑了几天的稻把,这硬邦邦的叉柄始终在肩上压来压去、磨来磨去。起初,肩膀是红肿,然后破皮,最后便结成了“果”——一颗鸡蛋大的、突兀隆起的、硬实实的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