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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女儿

2018-11-24 11:04:06 兴化日报(数字报)

○孙爱雪

父亲一个哥哥两个姐姐。

奶奶的娘家在张庙,姓李。家有良田、堂楼、牛马等。

奶奶嫁到门当户对的孙家做媳妇,孙家有良田,牛马等。孙家的屋宇不及李家的堂楼。

有一年奶奶派爷爷到娘家蹭些银两。爷爷沿太行堤河一路向东,经过赵庄,到张庙。我无法想象奶奶娘家到底有多富余,那时候爷爷从张庙带回了一块烟土,包裹在身后的口袋里。临来曾外祖母嘱咐爷爷一路上要小心,不要让人看见。

爷爷走到赵庄,肚子饿了,在路边包子铺吃包子。卖包子的人和吃包子的人彼此似曾相识,挤眉弄眼定下暗记。他们问爷爷口袋里装了什么。爷爷说是走亲戚给的烟土。这个说啥烟土,拿出来看看,那个说我们都没有见过,让我们见识见识吧。爷爷厚道,没有防人之心,爽快地拿出烟饼给人看。吃完包子,爷爷背着口袋上路。至家,爷爷把口袋交给奶奶,奶奶知道母亲自会给她过日子的用度。打开口袋,奶奶看到只有一块河塘里的污泥,烟饼被换成了污泥块。那块烟土,价值多少?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那样的烟饼叫烟土,大烟做成的饼,曾外祖母拿给奶奶一家过日子的烟饼,可想价值不菲。

爷爷在赵庄被人暗算了。

爷爷奶奶靠娘家接济养大两男两女。

大约从爷爷开始荒废了田土。以我的揣测,从爷爷开始,孙家已经败落。良田荒废,牛马病死,祖上的房屋倒塌。我记得在我家屋子西边的磨坊原本是高大宽敞的,石磨,和一头毛驴,隐约在岁月深处显现。后来那磨坊漏雨,墙壁坍塌,毛驴也不知所踪。

大伯父叫孙建亮,亦忠厚本分。在小孙庄西边的窑厂看窑。

孙庄西南有一个小孙庄。为了区别两个孙庄在称呼上的重复,我们的孙庄叫大孙庄,他们的孙庄叫小孙庄。大孙庄的人大多姓孙,小孙庄里人不姓孙,姓李,和我们的孙姓家族不沾边。

小孙庄有十几户人家,和大孙庄、李集、陈楼、段四、魏楼隶属一个大队。大队部安置在小孙庄西边的一片开阔地里。大队部有养猪场、窑场、卫生室、代销店。窑厂在小孙庄的田地里。荒野间一口大窑隆起,一排排砖坯排列整齐,晾晒着,等待着装窑烧砖。

砖坯是把廉价的黄泥经模子制造而成,没有烧制之前叫砖坯子,一行行摆放在大片空旷的地面上,没有围墙,没有防护的铁网,砖坯摆成花格的墙,整齐、透明又通风。一道道立着,错落有致,砖面光滑,方方正正,深紫色的胶泥和土红色的淤泥缠在一起,使砖坯沉郁丰满,像艺术品一样充满原始的浪漫气息。

大伯父夜里睡在窑厂。坐落在野地里的窑厂随着夜色的临近慢慢变得模糊,那口乌黑的大窑消失在黑暗之后,一行行砖坯在模糊中隐约可见。远处的庄稼一片黑蒙蒙,再远处的村庄完全看不见,黑色的夜把窑厂把村庄沉陷在万籁俱寂之中。

大伯父在窑厂的庵子里躺下。他累了,躺下便闭上眼。隐约中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向他扑来,那庞然大物巨大雄壮,撕咬他的被子衣服和耳朵。他以为是梦中,挣扎着惊醒,他真的看到有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在他身上,舔他的脸,并且用力在他身上做出动作。他妈呀一声欲逃出这个庞然大物的侵犯,他已逃不掉,他的两腿发软,浑身哆嗦。直到这个庞然大物独自离去,他已经昏厥过去。

第二天人们发现他时,他缩在最后一行砖坯底下瑟瑟发抖。

后来人们发现大队部里一头公猪跑了,跑到窑厂,吓到了大伯父。

大伯父惊吓后变得神经错乱,他总是看到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向他走来。他逃跑,直到跑到一个严实的地方躲藏起来,还要把脸捂上。一年之后,大伯父在恐惧中上吊身亡。

从孙庄往东,经过赵庄,走18公里到丰邑,从丰邑往东北大约也是18公里,到一个叫师寨的小镇。我的姑妈住在师寨,姑妈家姓师。我没有见过嫁到师寨的姑妈。我也不知道姑妈怎么去世的,我听说姑妈四十岁多便去世了。姑妈三个儿子,家贫志高,三个儿子都考上大学。

我记得师寨这个小镇。小时候我去姑妈家,父亲带着我,春暖花开,一路上蜜蜂飞舞,遇到养蜂的人,在路边摆满蜂箱,带着白色遮脸帽的女人在收蜂蜜,那些蜜蜂围绕她,她身上沾满了蜂蜜,她的衣服一定很甜。

我住在姑妈家。我住在姑妈家的时候姑妈还在。我记得姑妈家院子外面有一个树林,树林全部都是梧桐树,大的小的,粗的搂不过来,小的直上云霄。春天梧桐树枝繁叶茂,开满紫色的花,一串一串的,半边天都是花的海洋。春深了,梧桐花落满地,把林子铺上紫色的安静。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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