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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白慕

2018-11-24 11:04:06 兴化日报(数字报)

○郭宏冰

在南京禄口机场的候机大厅,我发了条短信给徐忆,只有三个字,“我走了。”徐忆所说的一个月已经过去,今天刚好是过去的第三天。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日期算得如此准确。徐忆没有找过我,也没有打电话给我,这早在我的预料之中,但我还是忍不住在临离开前发了一条短信给他,我给自己的解释是:我是一个有礼貌且豁达的女人。

飞机起飞前,南航的空姐用温柔的声音提醒:请暂时关闭手机等通讯工具。我关掉手机前,怀着期盼的心情又看了一遍收发信箱。最后一条短信依旧是白慕发给我的,他说:“我会到机场接你,一路平安。”再过四个小时,我将到达深圳,到达我的初恋男友白慕的身边。

我的男朋友徐忆在上个星期回到了他的初恋女友郑芳菲的怀抱。因此,我决定我也要找到我的初恋男友,哪怕他有女朋友,他有妻子,他有孩子,我都要告诉他,我还爱着他,即便他并不爱我,甚至并不能想起我是谁来。

每个女孩子,在她最美好的时光里,由内心抽出细嫩的芽,努力呵护着,不断生长着,看似娇嫩的内里,是有模糊的形象的。这个形象也许是自己的父亲,也许是青蛙王子,也许是黑猫警长。总之,在女孩子把粉嫩的苞绽放成娇艳的花之前,她的苞里是住着一个人的。

在我长到13岁之前,我的心里住着的人是我的堂兄。他是伯父的儿子,我唯一的哥哥。作为独生子女的我们很少有相聚的时刻。哥哥每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快乐是不需要添加任何掩饰的。我总是伏在哥哥的背上,让他背着我四处耍玩。我曾经一度以为哥哥的背是这个世上最温暖的地方。父亲给不了的温暖,母亲给不了的温暖,哥哥一并给了。

直到父亲离开了我们,我问哥哥,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来看我了?哥哥说,傻丫头,我下个学期回来就请你吃肯德基。我说,那我就用整整一个学期的时间等你回来。暑假里,哥哥果真来看我了,只是还多带了一个人,他大学里新交的女朋友。他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肯德基店里,然后带着他的女朋友逛街去了。我一个人坐在肯德基店里足足等了六个小时,他们出现了。那一刻,我的心很痛。我最后一次上上下下打量了哥哥一番:哥哥的个子高了,瘦削的脸有了成年男子的轮廓感,哥哥的肩膀比以前宽了,哥哥越来越像个男人了,唯一没变的是那颗隐匿于左唇边的虎牙,哥哥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暖。我要把他连同他带给过我的温暖仔细地记在我的心里。我确定,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高一开学,我在众多张年轻又陌生的面孔里又找到了那颗隐匿于左唇边的虎牙,对照着花名册,我知道了他的名字——白慕。

少年的白慕是个笑起来会脸红的腼腆男孩,个子不是太高,白白净净,透着斯文的书卷气。少年的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觉得白慕会是那种体贴温暖的男孩,从第一眼看到他即有这样的感觉,从始至终,我都愿意相信是他那颗隐匿于左唇边的虎牙对我造成了强烈的暗示。

幸运的是白慕就坐在我的后排,每天,我装作不经意地回头,寻找各样的理由接近他的同桌袁甜,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可以创造更多的机会接近白慕。更幸运的是白慕就住在我家的附近,每天,袁甜、我、白慕,还有任俊四个人总是相约在晚自习后一同步行回家。袁甜最先到家,其次是任俊,然后是我,最后是白慕。把袁甜和任俊依次送回家,我便有了和白慕独处的十几分钟时间,我总是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我总是在寻找有趣的话题,力求引起白慕的注意,只是,大多数行走的时间,我们都保持着默契的沉默。我总是把大部分的时间浪费在猜测和寻找话题上面,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已经到了家门口。而白慕的沉默,究竟为何?我不得而知。

隐藏着对白慕的喜欢,感受着时间飞一般地过去。直到学期接近尾声,我才想到要对白慕告白。喜欢一个人总应该让他知道吧,这是少年的我最初的想法。可是成为好朋友的我们,依旧在属于我们两人独处的十几分钟里,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沉默。很多次,“我喜欢你”这样的话就在嘴边,甚至觉得不一小心就会因嘴唇的把守不严而让它偷溜出去。很多次,我把即将偷溜出的话借着吸气的机会又重新吞到肚子里,放在很深很深的腹腔,任其拼命挣扎、负隅顽抗。

少年时期的我,敏感脆弱,又极度自卑。我不能确定,这样的我,白慕会不会喜欢。我怕我已经卑微到极点的自尊心会因为我的表白而遭受更加沉重的打击。我把喜欢拼命地隐藏于内心深处,强抑着它时时刻刻的悸动。

直到高一学年即将结束,我毅然选择了文科班。面对即将的分离,我忍不住还是给选择学理科的白慕写了一封信。那封信的内容已经被我放置在太遥远的记忆深处,即使翻阅出来,也因年代久远,而变得字迹模糊。我能清晰记得的只有传递的方式,是让白慕最要好的朋友任俊帮我转交的。任俊并没有多问,也没有在我的面前表现出惊讶或者讪笑,他只是淡淡地说:“没问题,我明天就交给他。”

曾经是怎样的一夜呀,忐忑、紧张、兴奋、期盼。那样的夜晚只能属于年少的我了,而现在,我心如止水,少有波澜。即便有,也经常被我很自然地掩藏于风和日丽的面容之下。

一夜无眠,第二天,我小鹿笃撞地来到教室,小鹿笃撞地听课,小鹿笃撞地回头,小鹿笃撞地偷瞄着白慕。白慕面色平和,神情自然,有说有笑地和他的同桌袁甜正讨论着在我看来博大精深的物理问题。他们注意到我在看他们,两人居然同时羞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我急忙地回头,心跳得更快起来。我担心那封信不仅白慕看了,袁甜也看了。这样想着,我觉得既羞愧又气愤,我把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课桌边沿,我的视线很自然地向后拉伸,我看到一双紧握的手,在身后的课桌下面,隐秘的姿态。上课的铃声骤然响起,叮铃铃地直敲到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区域,我滴了一滴泪出来,被我很快地掩去。

年少的爱情还没有开始,便无疾而终。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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