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余亮

小胖子眼睛眨巴眨巴，说，赵本山！

对，我就是彭本山也。彭林元对着小胖子做了一个孙悟空反手探望的标志性动作。小胖子笑了。

真是没大没小。顾粉莲也笑了。王春巧说，快吃快吃，还可以搞六十牌。

听到要搞牌，彭林元笑很像孩子似的，这个彭小北，真是有才华，油头粉面，说得真好，将来我们彭家要出大人物，非我们彭小北莫属。

一直低头玩手机的小胖子的耳朵是竖着的，他抬起头，叫了声：大伯好。彭林元大声应着，回头对彭三郎眨了眨眼。彭三郎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想，彭小北真不宜在老家久留，会被彭林元带坏的，什么外国语学校的精英教育，都会被这个自称彭本山的混蛋通通捣毁。对于另一重世界的彭林元们，小小的彭小北是没免疫力的。

过了一会，彭三郎的担心成了事实，彭林元把彭小北叫过来，让他坐在身边，彭林元叫小胖子认麻将牌。小胖子认得很快，还懂了一点打麻将的技巧。彭三郎暗暗期待张荞麦赶紧回来，只有张荞麦回来管教，彭小北才能恢复出那个外国语学校学生的模样。

彭三郎慌称腰疼，本来定好的六十牌只打了三十牌。丢下牌，顾粉莲叮嘱道，不要去那条河边。彭三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顾粉莲是让他当心那条河里的彭二郎。刚才回来的时候，他抱着彭小北已走过了彭二郎至今还居住的那条榆树河（是背着抱的，防止让彭小北看到那条河）。那条童年时很宽阔的河早已不像河了，顶多算一条瘦瘦的水沟。水面上尽是废塑料袋和污浊的杂物。

彭三郎领着彭小北出去转了一圈，其实只是在外面一个土墙角下各撒了一泡尿。小胖子在土墙上撒画出了一条小狗。彭三郎画了一座珠穆朗玛峰。小胖子说根本不像，珠穆朗玛峰很高很高的，在青藏高原，哪里在这个乡下。彭三郎听到彭小北说“乡下”一词，心里咯噔一声，想，彭林元是无法“赤化”这个小胖子了。

回到家，顾粉莲说，外面冷吧，我家小北乖乖别冻伤了。

彭三郎小心提起王三四哪里去了。

顾粉莲说，他们去城里过年了，三郎你说他们家怪不怪，女儿从不回来，丈母娘和女婿一起过，外面有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呢。

大年三十下午，张荞麦回来了，还有大包小包的年货。小胖子想翻自己的礼物，却翻到一盒印有外文字的化妆品。彭三郎问是不是张荞麦买的？张荞麦说，我一个月的工资都买不起，是一个小姐妹送我的。我说我不能要。她说你不要我就扔掉了。张荞麦说，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是败家子。

张荞麦没时间和彭三郎说更多的话，又脱下红西装，套上带回来的罩衫，去厨房忙年夜饭了。

家里有张荞麦和没有张荞麦是完全不一样的。张荞麦一回来，家里热火了许多。张荞麦身上有一股彭家人所缺少的热乎劲。还有张荞麦早定了这次要忙婆婆的寿宴，把婆婆的寿宴提前十天办。婆婆的生日是元宵节，寿宴是可以提前不好推后的。这样提前到正月初五办，正好大家都在家。顾粉莲直夸这个三儿媳好，张荞麦则说是应该的，她妈妈过世了，三郎的妈妈也是她的妈妈。顾粉莲被张荞麦的这句话感动了，跟在张荞麦后面递水递刀，把自己真当成了张荞麦的亲妈妈。

彭林元又把自己的赵本山绝活在年夜饭上表演了一遍。小胖子哈哈大笑。也许是笑过了，小胖子不期待赵本山了，反而对一对民工唱的歌感起了兴趣，小胖子边看边学：“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春天里”。小胖子还没唱完，头上被张荞麦敲了一记。彭三郎怕小胖子在大年夜里哭起来，赶紧把儿子拉到身边来，说，小北，小天才，要不我们来个成语接龙？

（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