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钉在村庄深处的桩

2018-12-14 10:25:51 兴化日报(数字报)

□徐兴旗

青砖红瓦屋里长大的孩子像地里的庄稼一样逢雨水便拼命地长,一转眼,背书包拎行囊满世界地跑。春来秋去的家燕每年来时都咂着小嘴嘀咕着,今年的庄稼虫子怎么这么少?飞来飞去的麻雀站在村庄里最高的电线杆上用风尘洗翅膀,或躲藏在屋檐下眯眼看村庄,天井中央是它们常待的地方。奶奶说:麻雀是人里欢,有麻雀才旺相。

在村子里,桩子总是一言不发地钉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村庄。在院墙边,在田埂旁。大小不一的农田被数条田埂分隔着。站在田埂看,就能知道谁家勤劳谁家懒惰。

土地一年四季就在村庄边待着,没日没夜。春天萌动的时候,根须会逗挠不发芽的桩子;夏天雨季里,桩子任凭雨水肆意浸泡;收获的秋天,桩子和村民们一起欢笑。我家在北滩子有块长140多米的田,每年三夏季节,东田的邻人都会帮我家做田埂,他是个挖窑泥的,力大,一扬锹下去半个田埂就做好了,他热心主动,我也就省心。那年,因为茬口的调整,准备栽种棉花,同样的一亩二分田,他家栽了七行棉花苗,而我家勉强栽了六行棉花苗。翌年栽秧时,我俩共用的那条田埂一半实一半虚着,虚在土地深处的秘密,村里很少有人会说出来。其实就是原本在田埂边的界桩躺在田埂中央轻轻地拌了他一下。

村里人都可以看见的是,一个村庄被赵钱孙李家族包裹着,一个家族被同祖同宗的血源亲情拴紧着。

武爷生了五个孩子,每个孩子都有出息,像鸟一样四处飞翔。他俩每天总是忙碌着,就连坐下来打个盹的时间都没有。后来,还是那几亩地,让他俩感到吃力,喘粗气、伸直腰、手捶背、弓下身……整天锄草、防治、施肥,然后把那些到手的庄稼收割、晾晒、储藏。岁月的印痕毫不留情地在他们苍黄的脸上刻上印记,他们用疲惫不堪的身子,勉强支撑着每一天。那一天,武爷的孩子们齐刷刷地跪他的灵前,头紧挨在一起任由长辈剪下一缕缕青丝缠绕在麻桩上。正应了那句“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孩子们无论走多远根都在这里。

在这个村子里,很远就能看到槐楝树看到家,夏天在树阴下躲太阳,夜色里听奶奶讲嫦娥的故事。不知谁忘记了给它们剪枝防治,槐楝树们成了败家的螨虫窝,没几天就光秃秃地杵在那里,树前的老屋也慌了神似地塌了一角。有一天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地把槐楝树给砍了,只剩下半截树桩留在原地陪伴着那堵老墙。

很快,村庄像收获后的田野,空寂得让人有点害怕。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有一天,村口聚集起一群人,迎来一个车队,他们接到了村庄里最先外出打拼的那个人了,兜了一圈,最后还是要落叶归根。待到车队上下来的孩子们跪着面对熟悉而又陌生的族人时,原本无力的阳光突然迸发出一种力量。村庄虽不大,可是从这里出生的人注定逃不出村庄的掌心。

在村子的更高处和更远处一直都有什么在发生着。一阵旋风将村庄里连接最东首的那条路被谁捐钱浇成水泥路面的事吹得更远。一只家雀站在最高的槐树顶上大声地讲着村中央的谁躺在床上几天了,也不知他在海外的孩子何时归来?一汪河水带着村庄的喜怒哀乐一路向前地流淌,只有钉在村庄深处的桩子,缄默地待在那里,坚守着村庄最后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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