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干

行走了大半夜，阿龙和他的大墩牛终于打完了第二遍场。阿龙的号子声不见了，石磙子咕噜咕噜的滚动声不见了。这是黎明前的时分，打谷场上漆黑一片，四周鸦雀无声，露水仍在悄无声息地落下。

天色微明，夜里翻场的人们手握草叉，又一次来到了打谷场上。他们是来起场的。晚上放完稻场睡下，过一会又起来翻场，翻完场回家再睡，现在又来起场，折腾来折腾去的，每个人一夜也只能睡上三四个小时。农忙季节，每个乡民都劳累，哪个睡过整夜觉的？

经过阿龙石磙的二次碾压，加上露水的浸染，这打完的稻场更加板结了。石磙的多次碾压，还使得稻秸失去了硬性，每一根都柔软。稻秸柔软了，上面也没有了稻粒，此时的稻秸应该称之为稻草才对。所有的稻草都散乱交错地紧紧粘在一起。这时的稻场好似又大又圆的煎饼，整块的铺摊在这个篮球场大的谷场上。起场，就是用草叉将这板结的稻场一点一点地操翻起来，使稻草再次蓬松，让夹在稻草里的所有稻粒全部掉落在地，便于白天太阳照晒。蓬松后的稻草打成小草堆，让早饭后前来晒稻的人抬走。

起场和夜里翻场一样，都要用足力气。众人排成队，从稻场的一边用草叉一下一下地用力操翻稻草。一个生产队就是那么一二十个男女劳力，割稻、挑把需要他们，起场、翻场也离不开他们。

起场和翻场又不一样。翻场是将第一遍打过的、半生不熟的稻秸操翻后，再铺展到身后，做成新的稻场，便于二次打场。起场则是打场的终结。起，是翻起后不再铺展的意思。第二次打场，已经将所有的稻粒从稻穗头上完全脱下来了，起场时，乡民用力操翻起一把稻草后，需要细致地抖动草叉。抖动的次数越多，稻草越松散，隐藏在稻草中的稻粒才能轻松掉落。松散的稻草中没有了稻谷，随即打成小草堆。

做事马虎的人，起场时会成为生产队长关注的对象。发现其操翻的稻草很快打成了小草堆，知道里面还裹着不少稻粒，生产队长马上用手电筒死死地照着那个小草堆，责令其返工：“你做事太不细心了！这不是浪费粮食吗？”听者自知理亏，立即将打好的草堆放散，重新将稻草过滤一遍。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翻场也结束了。打谷场上，是一个个馒头一样的高矮不等的潮湿的小草堆；场面上，布满了厚厚一层、也是潮湿的却是泛着金黄的稻谷，还有一些稻草零乱地散落在上面。这时的打谷场，如同没有收拾的战场，凌乱无章、狼籍一片。乡民看到脚下尽是粒粒饱满的稻谷，犹如看见了巴望已久、刚刚出生的孩子，心潮涌动。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苦苦培育多日的稻子，今天终于落地，哪个内心不百感交集、欢天喜地？生产队长蹲下身，双手捧起一把稻谷，凑近鼻端，闻闻，乐得合不拢嘴：“香，真香！”

起场的人们走了，去往田野，又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劳作。打谷场上又来了一帮人，今天，他们的任务是晒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