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花流水鳜鱼肥
□罗有高
春天,花开,吃鱼,吃鳜鱼。
鳜鱼,又名季花鱼、翘嘴鳜、桂鱼、胖鳜等,是凶猛性肉食淡水鱼类。与中国“四大淡水名鱼”黄河鲤鱼、松江鲈鱼、兴凯湖大白鱼齐名,有“中华鱼”之誉。鳜鱼之名最早出现在《尔雅翼》中,《正字通》有:“鳜鱼扁形、阔腹、大口、细鳞、皮厚、肉紧,味如豚。一名水豚,又名鳜豚。”
在江河湖泊中的鳜鱼,广泛寻常,长相威猛霸气,但游动起来英俊潇洒、五彩斑斓,是一种长相较美的鱼。扁圆,尖头,大嘴,大眼,细鳞,鲜艳的藤黄体色,不规则地附着黑色花点斑块,泛着果绿色的金属光泽,悠然地在沿岸水草丛生的水域栖息,背脊上有12根大刺,咄咄逼人,似在彰显着贵族和王者的心境。它只吃活鱼,机警地潜伏在泥穴中,窥视目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袭击,吞下鱼、虾以后,食时十分仔细,会吐出鱼刺和虾壳,这种独特性,在其他食肉鱼类中是不多见的。
“吟哦口垂涎,嚼味有余隽。”身体侧扁,背部隆起,身体较厚,口大,尖头的鳜鱼,古往今来,它一直被视为“鱼中上品”。刺少,肉呈蒜瓣状,厚实肥美,洁白细嫩,味道鲜美。《本草纲目》记载:“鳜鱼肉,味甘平,无毒,可补虚劳,健脾胃,益气力。”李时珍将鳜鱼称为“水豚”,可以想见其味道鲜美如河豚;还有偏爱的古代食客将其比成天上的“龙肉”,以示鳜鱼名贵。
品鱼鲜,重在时节。春暖花开时,便会想起张志和那千古绝句“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诗人应该是个食客,懂得桃花瘦了的时候正是“鳜鱼肥”的季节,否则,也不会为了吃口鱼不畏风雨,而“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确实,鳜鱼四季皆有,尤以三月最肥美。桃红柳绿菜花黄,在这江河水涨,白鹭忙碌飞翔筑巢,春光明媚的时节,经历了一寒冬的鳜鱼,成群结队饕餮着春天的气息,体内积累的营养还未转移到性腺中,所以,此时的鱼儿肉质细腻紧实,最为肥美细嫩,被称为“春令时鲜”,难怪人们纷纷想在此时一饱口福。
吃鳜鱼,赛神仙。汪曾祺先生写过“活鳜鱼,重3斤,加花刀,在大油锅中炸熟,外皮酥脆,鱼肉白嫩,蘸花椒盐吃,极妙。”其实斤把重的活鳜鱼最为上,蒜瓣肉,极妙;大的鳜鱼,是大呆子,肉就有些“柴”了。鳜鱼做法极多,千百年来,人们创造了多种烹饪妙招,烧、炒、蒸、烩、瓤、煎、酥焖、醋溜等,最知名的要算“醋熘鳜鱼”与“松鼠桂鱼”,更为脍炙人口。醋鳜鱼焦脆并带有甜酸味,吃起来十分爽口,它选料精,烹调方法比较讲究,但也并不难掌握;松鼠桂鱼花刀尤其讲究,油炸后,尺把长的桂鱼昂头翘尾,其须形似松鼠。当一盘松鼠桂鱼端上桌,番茄卤汁一浇,顿时鱼身吱吱作响,极似松鼠叫声。在色香味之外,还多了声和形。据说乾隆皇帝下江南时在苏州松鹤楼尝过,甜酸适口,外酥里嫩,入口满嘴酥香连声叫绝。可谓“席上有鳜鱼,熊掌也可舍”。家常鳜鱼通常清蒸、汆汤或红烧,皆妙,鳜鱼的本味更足些。
“鳜”“贵”同音,中国人都喜欢用语言的谐音“讨口彩”,因此历来把鳜鱼作为宴请贵客的首选,是喜庆宴席上的美味佳肴。鳜鱼还有传说:姓刘的是不能吃的。因为相传,季花鱼的祖宗和姓刘的祖宗,同争着要姓刘。结果,没有争得过姓刘的祖宗。它非常气愤:“争姓我争不过你,我就变成季花鱼,专门刺吃鱼的姓刘的人。”其实,这个故事是老祖宗哄孩子吃季花鱼时小心一些,不要被鱼刺卡着了。
鳜鱼是文化鱼,宜入画。画家们常常喜欢画一两条鳜鱼,大嘴大眼,嘴里穿一根稻草扣,挂在马头篮上,旁边或有青菜、茄子,大葱自然是不可少的。桃花流水,画面飞白多,确是颇有意境。白石翁曾言八大山人画鱼最好,《鳜鱼图》亦如是:一条孤僻的鳜鱼,直尾游弋,白眼向上,四周别无笔墨,只是大片的空白,寄托了生命的悲愤,真有烟波无尽之感。邑人“扬州八怪”李复堂,也画过鳜鱼:一尾白眼大嘴鳜鱼,柳条窜嘴,旁边点衬一根大葱,一块生姜,简是简单,却有股清气孤僻之意。题曰:大官葱,嫩芽姜,巨口细鳞新鲜尝。现藏于故宫博物院,这大概是世上最贵的鳜鱼了。
我们家乡有一道菜,名菜传奇,叫“菜花流水鳜鱼肥”,与“桃花流水鳜鱼肥”相映成趣。你看:片片菜花瓣儿漂荡在鳜鱼汤上,“扁舟来往无牵绊”;细细青葱点缀其中,“春风又绿江南岸”。 碗中香暗渡,妙趣横生。夹上一筷子蒜瓣鱼肉,慢慢品尝,只觉得渗透着菜花的清香,催生出鳜鱼肉的鲜美,相映生辉,难得的珍馐。时巧的食材搭配在一起,居然如此和谐,充满了诗情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