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坤

“春天到了，万物皆发青。一刻值千金……”是母亲哼唱过的一支民歌。万物为什么就发青了？还不是春风唤醒的！

立春三日，百草发芽。哪怕倒春寒，下一场雪，雪被下仍见青茸，抬头，木兰枝上竟努出指肚大的骨朵，再痛痛快快地刮上一两回，怕就能笑在春风里了。此时，东风第一枝——梅已兴兴头头地绽放在百花头里，花魁啊。

早春时节，最繁忙的就是风，得将贪睡的草木与小兽全都唤醒。先还是柔声地唤，双手轻轻地拍，嗨，醒了，醒了！随之，呼呼的风声就大起来了，风中带了哨音，甚至挟了沙尘，北方哪一年不刮上几回？吹着刮着，也会下一场雨，一场春雨一场暖。然后，伴了一声惊雷，春的大门轰隆一声全推开了，最懒惰的小生灵也揉揉惺忪睡眼，伸一个懒腰钻出洞，活蹦乱跳起来了。

吹着丝缎般软滑温和的东风，山青了，水秀了，花香了，鸟鸣了，竹林里，一根根嫩笋蓄足了力气，见风长，眨眼就是半人高，一颗露珠从竹叶上叮咚滴落，是春天最美的眸子。风过，春雨濛濛地下，披蓑戴笠的老农牵上耕牛踏进绿野，脂膏般的黑土从犁铧下喷薄而出，闻一闻那酥香的春泥，真能让人陶醉。雨中尚有半大的孩子在垂钓，跟一只黄狗，斜风细雨不须归。

春风放胆来梳柳，夜雨瞒人去润花。也就那么几天，桃花红了，梨花白了，垂丝海棠乐弯了腰，如火如荼的油菜花简直黄透了半边天。各种花乱开，繁花似锦，春深似海了。

春风吻上我的脸，烂漫春光中，鸟兽虫豸全出动了，热情大胆地追求，肆无忌惮地求欢，然后双飞双宿同奔爱巢……春风一刮，甚至吹醒了蛰伏体内的本能，春心缭乱了。

是春风，让鸟雀们怀春的。晨光中就听到了林中的鸟鸣，“嘀嘀嘀，嘀嘀嘀”“叽叽叽、喳喳喳、叽叽喳喳叽”，清脆婉转，明丽嘹亮，你呼我应，粒粒珠玑，啼声里有激情，有快乐，更有爱的迫切躁动。它们在讴歌爱情，赞美春天，为伴侣而高唱。唱着唱着，林间就多了鸟雏，更加热闹，欢快。这时到城外的那片水上森林，会发现树下有很多碎裂的蛋壳，枝头鸟窝里小脑袋一伸一伸的，则是蛋壳里孵化出的白鹭。春风，就是亲鸟的媒人。

便是水中的鱼也选择在春光里恋爱。在老家，每年油菜花最为灿烂的时候，垛岛之间的春水中，一瓣瓣细碎的落花下面，时不时会遇到大鲤鱼击水嬉戏，长尾巴一甩，猛一个翻身，“扑喇喇”溅起大朵的水花，细一看，竟似猪娃子一般大，两条！赶紧下水，一把就能抱住——两条大鱼在咬子（交配）呢，在伟大的爱情面前，它们被胜利冲昏了头脑，醉了，痴了，奋不顾身，更不知抵抗了。对鱼而言，还不是春风害的？再过些日子，它们一前一后，便领着成群的儿女，在清波之中悠哉游哉了。唯有池塘里的小蝌蚪，一会儿是水墨牡丹，一会儿是云在青天，不知到哪里找妈妈。

每当春风吹绿了枝头，吹开了百花，常会如漂泊游子一般在心里念叨：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我知道，春风一吹，老家院里的草又会疯长，墙角的香蒿又会发芽，远去的母亲却再不能回来，再不去除草。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唯有春风替我扣柴扉，燕子归来寻旧垒。

早  春
梅立成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