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化塾师任正学
兴化塾师任正学
爱国爱民讲友善的故事

任正学先生之像
□文/任兆毓
民国期间,水乡兴化有一位爱国爱民讲友善的塾师任正学先生。
任正学,字宗儒(1883—1940),今兴化市大垛镇大陶村人。他生活的时代正值我国外侮内患、天灾人祸、民不聊生之时,在他的专著500多篇(首)《田舍吟》诗词集中,有50多篇具体周详地描述了当时兵、匪、盗、贼、天灾人祸给百姓造成的深重灾难。这里讲的是他生前的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
爱国:仿效恩师 设馆育人
当代教育家、学者,大垛镇东刘村举人刘鸿文是兴化历史上爱国爱民的重要文人之一,是任正学之恩师。在“国将不国”、民不聊生之时,他以“兴国必以教育为本”的观点指出:“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主张“科教兴邦”。为此,他中举而不当官,在离东刘村西三里的竹泓镇办了一所私塾,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思想教育后生。他还在民国初年捐款440多块银元,创办了竹泓国立第一小学,省里曾给他颁发过一枚奖章,使他成为当时省里的新闻人物之一。
光绪末年,任正学拜别恩师刘鸿文后,行恩师之道,回大陶村设馆教学。他秉承恩师“兴国必以教育为本”的观点,在平时讲学的过程中,联系当时外族侵略、人民苦难不堪之事实,向学生传授爱国之道。教育学子要奋发图强,长大为国效力。
据当年长学、已故的任裕国介绍说:九·一八事变,日军侵占我国东三省,先生看到《申报》上的有关消息时,常常唉声叹气,以泪洗面。有一次,他的大哥任正财到他家时,见到他泪流满面地在看报问:“你哭的什么事?”他说:“我东三省丧失了!你还睏在鼓里摸钟(兴化俚语,意思是,你这么糊涂还不知道)!”他的大哥说:“失去就失去,你教你的书,我种我的田,碍我们什么事?”“不碍什么事?那些灭绝人性的东西来了,还会让你安逸地种田?他们无恶不作,会在我国国土上横行霸道,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他的长兄无言以答。以后的事实都证明了先生的正确预见。
任裕国还记得先生当年写的一首《五九纪念·乙卯》(即一九一五年五月九日)五言律诗。诗的开头是:“万物互兢争,生存贵能适,优胜劣自败,弱肉宜强食。哀我受创深,莫如甲午役。藩篱索然尽,门户洞然辟。……亡羊牢不补,奇耻今又逼……”他说,前四句告诉我们万物竞争、弱肉强食的现实。因为“藩篱索然尽”,而清政府又“亡羊牢不补”,所以“奇耻今又逼”。这里先生指出了加强国防建设的重要性。
任正学先生培养出了不少人才。他的嗣子任凤来(1924~2003)从小跟随先生生活、学习,受其爱国思想的影响,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早年,党中央展现“四化”宏图时,他欣然命笔写下了“三阳开泰,四化兴邦”的楹联。1997年香港回归时,他以无限喜悦之情写下了《喜迎香港回归》的七律诗,在《兴化报》发表。两年前已去世的离休干部,曾任过乡镇长的他的侄儿任凤仪回忆说,那时就是受了“三叔”(指任正学)的爱国思想影响投奔何仁华领导的“翻身大队”打游击的。还有当年本村参加志愿军抗美援朝胜利归来的朱成良,以及前不久刚去世的享受国务院津贴的冯昌元等都曾经是他的得意门生。
爱民:生活节俭 心系难民
先生生前对粮食十分珍惜,他常对学生讲:“农夫种田十分劳苦,‘一粒米七个汗珠’。”他常常自言自语反复吟诵:“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也。”在他正屋东厢的小厨房上有木质横匾一块,淡红底色,上面他亲自写了“来之不易”四个十分工整的黑漆大字。
任凤来说:“因为那时还没有冰箱,平时三叔(指任正学)总是要三妈(指师娘)饭菜少做一点,所以,每次饭菜都是吃得刮锅刮盏的(光锅光碗)。有时主食不够,他就吃个大半饱。他说,饭吃得过饱,于肠胃不利。他从来不吃夜宵,他说:“一日三餐足矣,何必吃下去压床桄”(意思是吃夜宵是浪费)。任凤来曾讲过他“爱沾油汤”的故事:“三叔无论是在自家吃饭,或是人家请他做客吃饭,他都有个习惯,就是饭吃至快结束前,看到已经吃尽的菜碗里还剩下一些汤,碗边还粘着一些油,他舍不得浪费掉,就把自己碗里没有吃完的饭,倒入到汤碗里,用筷子把碗边上沾的油拌和到饭里。一边拌,一边说:‘浪费者,犯罪也’,然后一口一口地吃完。”任凤来说,这件事看起来有些不体面,好像有点儿小气,甚至有人嘲笑。但是,当时群众说他才学高,品质也高,珍惜劳动成果,是“言行一致、学习的榜样”。还有一件小事,他家里有一把平时磨得很锋利的小斧头,他用这把小斧头,把洋火枝(火柴)一根根地劈开,用来给师娘烧火、晚上点灯或自己吸烟。这样,一包火柴变成两包用。
在大陶村,还流传过这样的一个歇后语:“三先生砌瓦屋——寻榔头打头。”说的是上世纪20年代末任正学先生的事。他因排行老三,村里人尊称“三先生”。先生的三间茅屋坐落于村西北风口,因常为“秋风所破”而生活不安。1928年春,先生将草房改建为瓦房。可是第二年(民国18年)发生旱灾,流行瘟疫,先生也被病魔所缠,几死数次。他身陷病榻,为建房用尽了积蓄、生病无钱医治而悔恨不已。当人们去看望他时,他连声叹悔:“我不该砌瓦屋,我砌瓦屋是寻榔头打头!”于是“三先生砌瓦屋——寻榔头打头”这歇后语就被公认了。在先生的专著《田舍吟》诗词集《已巳旱荒》(1929年)的开头写道:“河水枯干卤水来,酿成虎疫倍伤怀,曾闻饿死罪难受,翻愿病亡苦易挨(情愿病死),(饿死须数日,病亡仅数时)。在该诗的结尾写道:“入世于今四七年(当年先生47岁),解愁无计但呼天,敝庐改造挥金尽,仰屋兴嗟等罄悬,(春间建屋,储蓄一空),桃李也随凶岁减(学生随着荒年减少),形骸又惹病魔缠(染疫几死),余生幸获穹苍佑,赋此怜人亦自怜。”这个歇后语可见先生的经济是很窘迫的。
任正学先生自家经济窘迫,生活简朴,平时厉行节约,但他很关心弱者疾苦。任凤来生前曾讲过其“心系难民”的事实。
从大陶迁搬至兴化的族侄任立轩(字树基)(任氏家谱19世),在兴化创办济生堂时,他虽囊中羞涩,却献出了“微资”以表爱心(《田舍吟》中有记载)。
辛未年(民国廿年)发大水时,兴化刘庄人高鹤年(字恒松)与诸友设救命团、救生会、收容所,给养活人难以计数,他也曾献资济民。
日军在南京大屠杀后,许多孤儿无家可归,苏州徐贯云、刘翰怡诸善士设苏州苦儿院,收容孤儿。有一年,他因事在苏州逗留时,特意去看孤儿,除撰诗颂扬徐、刘诸善士义举外(《田舍吟》有记载),还将身上仅有的钱献给孤儿院,回来时的路费还是向朋友借的。他经济并不富裕,但平时见到年老、稚童或残疾讨饭花子,总是给以饭食。
讲友善:助人解难 促进和谐
过去人家贺寿,来亲到友的亮匾、喜轴等挂在什么地方也表示一定的礼节。如果处理得不好会造成矛盾。这里讲一个与之有关的故事。
一天,大垛镇大陶村有个董事长朱某的母亲贺寿。亲朋好友们都送来寿联。这天傍晚,这家亲戚己经到全,所有寿联都已挂起。到晚宴的时候,主人看到其他亲朋好友都到了,唯有“新亲家公”不在。到哪儿去了呢?请人东找西找,还是找不到。大家都很着急。当时被请来赴宴的任正学先生问主人:“这位客人是谁?”主人说是“新亲家公”。又问他送来的寿联挂在何处?主人指给他看。任老先生见寿联挂在房门口,立即告诉主人,是寿联挂错了,这是对“新亲家公”不恭之故。因为按照挂寿联的位置,中堂两边是舅父的,东西两壁为姑父、顺次为姨父,再下边是平辈表兄弟的。而房门口是最小的。于是任先生立即叫主人把其寿联动到中柱上。过了不久,“新亲家公”从外面匆匆忙忙的样子到了。嘴上还不断向众人打招呼:“一时玩痴住了,对不起,让诸位久等了。”
原来,这位“亲家公”是个很自信有心计的人,对礼节看得很重。他看到自己送来的寿联被挂在房门口,觉得贬低了自己,很不高兴。就有意到旁人难以找到的地方去,并叫一个同来的人暗中察看,注意他的寿联有没有动地方。同来的人暗中察看了好几次向他回报,直到听说把寿联动到中柱上时,他才笑了笑,点了点头说:“中柱者,中流砥柱也。”这才从外面装着匆忙的样子还说了一些客套话。
以前人家结婚,吉日前一天晚上主家摆酒宴,叫做待媒。说是招待媒人,其实首席不是媒人坐,而是新郎官的舅舅坐。为此,曾发生过一个故事:有一年,任正学先生应友人之邀,去花顺果家庄(古地名,在今兴化市临城街道境内)做客。时值友人邻居的儿子结婚,他也被请去参加晚宴。晚宴开始已上了两个菜,正当宾客们饮酒作乐、堂内欢声笑语洋溢之际,忽然一彪形大汉气势汹汹来到堂前,面对一席的老者责问:“你到底做几代的舅舅?”被责问的老者一见是自己的儿子,既气愤,又尴尬,无言以对。客人们都放下杯筷,站起身来。一时间,堂内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按照兴化民间的习俗,儿子结婚,儿子的舅舅应坐上席。可是当晚安排入席时,人们见舅舅没有来,就请外公坐了。谁知因为他们父子不和,儿子抓住父亲的“把柄”,“将”了父亲一“军”!
按照当时习俗礼节,任正学先生帮助排解,并提出了主见。于是撤掉了宴席,重设了酒席,请大汉坐了首席。从头开始带酒带菜,才算平息了风波。
旧时男方去女方家娶亲时,媒人手中捧有一个“拜合”,这合中还要由男方的塾师出一上联,带到女方家请塾师配一下联。所配下联是否“珠联璧合”,不仅表明双方塾师水平高低,也是两村决荣辱争高下的依据。所以当时常有些地方利用这类的习俗作为两村争高下的手段。
那时,兴化东郊唐港河东有两个小自然村,两村“鸡犬之声相闻”,北边较大的董家舍看不起南边较小的唐家舍,而唐家舍也不甘示弱,他们常常为些小事相互较量,有时搞得鸡犬不宁。
有一年,任正学先生家里忽然来了一位穿簔戴笠的不速之客,来者说明了情况后拿出了董家去唐家娶亲时带的上联,恳请任老夫子配一下联。任先生接过大红纸贴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木目相心想。”先生寻思片刻后道:“木、目”并列者为“相”也,下边再加“心”为“想”也,这是一句组字联,其意为宰相心中所想,好大的口气啊!他为唐家的塾师无法对出而甚是同情,并立即意识到,这是董家人企图责难唐家人而出的题。任先生对董家以强凌弱早有耳闻,今目睹此联,董家自比宰相,夜郎自大可见一斑,甚为气愤,决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教训他们一番。他胸有成竹,请来者坐下,回到“书房”(教室)案边坐定,就案上的笔墨,挥笔写了下联后,交与来者带回。
新娘下轿后,董家急于看笑话,请先生快快看下联。先生揭开一看, “古文故人做”,赫然工整的五言楷书,令他们大为震惊:“古、文”合并为“故”,加上人旁是“做”,也是组字联!没想到这个小村子的先生也有这样的“大肚子”,顿时一股霸气像泄了气的皮球。后又仔细一想对句:“古文故人做”,“故人”者,已逝之人也,意即死人才出此上联。这真是,乌龟吃馓子——自绕身,想害人者却害己!当初不该出此夸海口之难题,如今却落得个“搬石砸自脚,寻榔自打头”的后果,后悔不迭。然而又一想,“故人者,朋友也”,对方还称我们为朋友,人家的姿态多高啊!自觉惭愧不已。从此董唐两村成了友邻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