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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倪老师

2021-12-17 10:13:10

□徐 薇

倪昕老师离世已近二十年之久。

我与倪老师的相识可追溯至1985年。那年早秋,我没能考上兴化中学,录取至花园中学。生活让我们经历失意的同时,往往也会降临些微的幸运。恰在那一年,十二岁的我幸运地遇见了倪老师。

报名时,我见到了她。那时候的倪老师约莫三十多岁,齐耳短发,看上去很干练。一双大而圆的眼睛虽有笑意,但四目相对时仍令我心生几分怯意——暑假做练习了吗?认真看书了吗?

我只想尽快完成报名的手续。

“徐薇啊——,你做班长吧。”手续办完,正欲转身离开时,倪老师喊住了我。她的嗓音洪亮,把“啊”字的尾音拖得很长,好似我是她的旧识,抑或是她的……对,她的孩子。这拖长尾音的“啊”字瞬间冲淡了我内心的怯。

“好。”我赶紧应下。

班级的管理很乏味,未曾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另一些记忆的片段让我至今难忘。

倪老师是语文老师,语文测试后,我会帮她批改试卷。倪老师的办公桌靠近窗口,桌面上堆着很高的书或者作业本、试卷,整洁有序。

日渐增多的交往中,我得知倪老师是上海崇明岛人,曾是新疆知青,后随兴化籍的丈夫回兴安家。许是在闲谈中知道了我家距离学校很远,之后的日子里,倪老师开始频频在课间约我:“徐薇啊——,中午去家里吃饭!”一声拖长尾音的“啊”,使得我对这天的午饭充满了期待。

倪老师教我的时间只有两年。我在她家里吃了多少顿饭?怎么也数不清。

倪老师的家就在花园中学附近,出得学校的西门,拐弯进入一条巷道,那几间简陋的平房即是。不善言辞的我时常出入倪老师家,宛如其家庭成员之一。

初二,学校不再让倪老师担任班主任,仅仅继续教语文。是因为她带我们去扬州的事吗?初一下学期,倪老师带领班级考试前十名的学生去扬州游玩。我们跟随倪老师坐船徜徉在大运河上时,全然不知学校这边早已议论纷纷。“上海人”“新疆知青”“责任自负”等词也在我们回校后的日子里频频聒耳。

我敏感地意识到,自那之后,倪老师眼中的笑意少了,有时甚至会心事重重。

我与倪老师的交集渐寡,但她依然会让我帮她批改语文试卷。那段时间我去办公室时,见她要么在堆积的书与作业本之间埋头写着什么——桌面上四散着书本、作业本,积尘有点多了;要么手里虚握着一支笔,目光向着窗外徘徊——窗外是一片荒地,不知何时已是杂草丛生。天远雁声稀,云朵不断变换着形状。她沉默着,我便也缄了口,自己找一处空着的办公桌干活。她时常在我的道别声中才回过神来,匆促间拖长了尾音说:“徐薇啊——,中午去家里吃饭吗?”

我去得少了,经常在学校食堂打饭吃。

初三,学校将两个班合并后重新分班,自此倪老师不再教我。一日,我与倪老师在楼道拐角处迎面遇到。我立住,叫一声“倪老师”。她手里捧着一沓厚厚的试卷,边走边点头。擦肩时,她突然扭头说:“你们班……”有老师往这边走来,她忙对我摆摆手,匆匆离开。我愣住,怅怅地回了教室。

1988年仲夏,我如愿考上了兴化中学。记忆中,离开花园中学的时刻很仓促。仓促地查分、仓促地欢喜、仓促地与倪老师道别。道别时倪老师对我说了什么,我如今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我想,那拖长尾音的“啊”字是少不了。是否她的言语中还有一些思绪是我当时无法体会的?隐约也是有的。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再见到倪老师。最后一次见面大概是在2000年。

“是徐薇啊——”路边的倪老师先认出我来。彼时,我们已有十多年不见。倪老师的脸色暗沉,但我并未询问缘由。我与倪老师匆匆道别,像一个畏惧审判的逃兵。

不多年后,倪老师患胰腺癌、离世,我都是时隔多年后方才知晓。我永远失去了弥补过失的机会,成了一生的遗憾。

而今,我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原谅自己当年的无知与木讷,尤其是回想起三十多年前的诸多往事时。

夜长人不寐。我打破沉寂,在深夜里用文字怀念恩师——倪昕老师。恍惚间,我又回到了从前,看见倪老师那双大而圆的眼睛,听见她拖长了尾音说:“徐薇啊——,中午去家里吃饭!”然,环顾四周,惟见灯光沉沉、树影幢幢,不禁落泪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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