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国

防控疫情的气氛，被村头电线杆上的大广播吵得紧张起来。巷子里碰到人都会焦急地问一句：“打过疫苗哩？”晚上隔壁乡镇的宫老师打来电话，主题是关心疫情下的我们生活。主题之外，谈话不免东拉西扯信马由缰起来，就扯到了双方的岳父大人。

说起来真搞笑，他的岳父与我的岳父，好像是彼此复制的一个人，两个人竟然做了相同的一件事。我的岳父，80岁的高龄，因为慢性病、特种病，每天都要服用21颗药，按规定疫苗是不能接种的。但他瞒着我们就把疫苗接种了。宫老师的岳父老费患有白血病，也是属于不能接种疫苗的对象。可老费也瞒着宫老师把疫苗接种了。应该是同步，第二天，两位老人就发高烧，浑身上下像刚烤熟的烫手红薯。我的岳父接种疫苗回到家，就神采飞扬地告诉护工：“我打过新冠疫苗了！”那说话的语气，犹如凯旋的将军，却把护工吓一跳。所以护工送岳父到医院，医生才得以对症下药，给岳父吊点滴，几瓶水下去就控制了体温。

跟我岳父一样，老费也住在乡下，子女也都不在身边。老伴进城给外孙女陪读了，老费是骑自行车到医院的。他没有告诉医生打疫苗，医生不知他病的来历，——来历不明，所以医生难免出现误诊。吊点滴整整七天，都没有将体温降下去。第八天，老费突然说，自己打了新冠疫苗。

这事太荒唐！接种新冠疫苗前，医生没有询问被接种人的病史吗？这就冤枉医生了。医生当然都仔细地问了，可问的结果啼笑皆非。我的岳父说，自己没有病，很健康！医生问他，近期吃药吗？明明他每天吃满巴掌的药，可他说不吃药。生怕医生不相信，还要加一句，自己从来不吃药！把医生都蒙在了鼓里。其实，他不仅把医生蒙在了鼓里，把其他人也蒙在了鼓里。他对医生这样说，对其他人也是这样说，比如别人问候他最近身体可好？他照例夸张地拍着胸脯，高声地说，没有病，很健康！

老费回答医生的话，几乎与我的岳父如出一辙。老费说，除了感冒，没有病。白血病，眨眼间就变成了没有病。

我的岳父有健忘症，眼前的事转过屁股就丢了。一次他感冒发热，我带着他去兴化看急诊（正是风声鹤唳之时，乡下发热病人，乡镇医院一律不收治，统一到兴化人民医院急诊科），可出租车开到半途他突然问我：“我们上兴化干什么？”所以他的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我都能理解。

岳父的世界下雾了！我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平时闭着眼睛都能走的路，他来来回回走了30多年，突然变得陌生了，可脚下这条路认识他，路两边盖着鱼鳞瓦的老房子也都认识他！

我满腹狐疑，老费没有健忘症，他为什么也要瞒天过海，瞒着医生说自己没有病呢？一位心理医生告诉我：“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谁会没有病？谁又会说自己有病？老人有时像小孩，喜欢捉迷藏，稍稍地把自己藏起来，或满世界地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