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渔·画渔（42）

龙 罩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常常是这样，沉睡中的记忆忽然醒来，其实纯属偶然的触发，也许是一句话，也许是一幅图，也许是一件事……比如一种叫龙罩的渔具，淡出我们的视野有些年头了，甚至都无法想象它的真实模样。然而有一天，因了某种机缘，它竟然异常清晰地浮现在面前。

那天，陪几位艺术家去渔村采风。随意走进湖边人家，正聊着，有人瞥见家神柜上搁着一件木雕，龙首形，外表很光滑，显然是件“老货”。可又不像正儿八经的艺术品，一个渔民哪来这高雅的玩艺？几位议论开了，有说是民俗表演里的道具，有说是祭祀活动中的礼器，有说是建筑构建上的饰物……这时主人说话了，哪是什么宝贝呀，龙罩上的“龙头”，爷爷传下来的，没舍得扔掉，做个念想。

啥叫龙罩？有人随即问道。主人是位老渔翁，他好像对这问话感到奇怪，龙罩嘛，捕鱼用的。大家还在疑惑，而我的思绪却一下子被拉到从前，想起了小时候见过的龙罩捕鱼。

冬季的里下河湖荡，永远少不了捕鱼的船只，而最奇特的就是捺龙罩了。这渔船一眼就能认出，因为船头支着硕大的鱼网。那高高的骨架、宽宽的网衣、怪怪的操作，总能吸引许多人或停船或驻足观看。渔人从船头捺下龙罩，一只手握着龙头，稳住罩身，一只手抓起鱼叉，在罩里一下下戳着，稍停收起鱼叉，一条大鲤鱼上来了……

就这，我也只是看过龙罩捕鱼，至于龙罩的制作技艺和操作方法，那是一点也想不起来。老渔翁兴致倒高，拉开话匣，这让我们或多或少对龙罩有了一些了解。

龙罩是鱼罩的一种。常见的鱼罩如篾罩、齿罩，都是竹编的，个头都小，龙罩除竹之外，还用网片，个头大多了。渔人先破开毛竹，扎成一个大圆环，直径足有两三米；再将网片围在圆环上，均匀地扣上一些绳子；然后用三根或四根长五米左右的毛竹作支架，一头等分固定在圆环上，一头并拢后套入早就雕好的“龙头”里，同时连上绳子；这龙罩就做成了。作业时，一人把船，一人捺罩。捺下龙罩时，网衣成了围墙，身陷囹圄的鱼儿会四处乱窜，撞网的信息通过绳子传递给渔人，渔人循此用鱼叉去戳。

龙罩还有另外两种用法，一是龙罩按下后直接用“喷浪篙”捣，网衣“臃”着的部分成了倒须袋，鱼受惊逃窜“裹”入其中，这时扳起龙罩；二是与鱼索结合，三条船作业，两条拉索，一条捺罩，将罩口对着鱼索，见有浑水出现，随即按下龙罩。

老渔翁还说，捺龙罩又叫围皇城。你想，围皇城嘛，没有“龙头”镇着咋行？再说了，龙罩只捕大鱼，几乎全是鲤鱼，鲤鱼又属于龙种，所以捺龙罩又怕犯忌。像打麻将那样“将”住了，就麻烦了，犯了忌，一天都弄不到一条，有时就是罩住了，也会跑掉。顺的话，一天能弄个百十斤，最大的头二十斤，小的少不了三五斤，好玩。唉，现在没人弄这玩意了……

说到最后，老渔翁一声长叹。大家都在思索，什么原因使得龙罩离我们远去？谁也不想解答。我岔开话题，这龙罩的龙字，到底是用牢笼之笼，还是神龙之龙呢？前者取形似，后者取神韵。说实话，如果不是这次的渔村之行，单从字义上讲，前者似乎更合适。而现在，我是偏爱后一种写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