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渔·画渔（43）

划大罩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鱼罩算是古老的渔具了，唐陆龟蒙和皮日休的《渔具诗》中都曾有描述。鱼罩也是最为常见的渔具，用法很多，比如罩青窠、罩咬子鱼，不过，那是趁着鱼儿谈情说爱时的偷袭，似乎过于残忍；还有篦篈、崴星、出罧，然而，这里的鱼罩只是个配角，未免不够尽兴。有没有哪种罩鱼方式能让渔人放开手脚，随心所欲？忽然就想起小时候见过的划大罩了。

想起划大罩，也就想起家乡的得胜湖。这样的渔事或许只会发生在湖荡里，至少我还不曾在别的水域见过。春阳朗照下的湖荡，一切都充满生机，湖水回暖了，芦芽返青了，鱼儿重又活跃起来了。东坡先生说，春江水暖鸭先知。在我看来，最先感受春湖水暖的该是鱼儿才是。这刻儿，它们纷纷从深潭、从草丛、从洞穴游出，涌向温暖的浅滩。渔人再熟悉不过这年复一年的鱼情了，自然会生出一种期盼，也就开始筹备划大罩的事了。

划大罩是专业渔民的活儿，需要一套专门工具，一张鱼罩，一柄鱼叉，一根喷浪篙，当然还有一条渔船了。虽如此，这些工具大可不必新做，都是现成的。鱼罩仍是去年的鱼罩，略略整理一下，再在罩口加上一层鱼网。鱼叉仍是去年的鱼叉，虽有好长时间不用，只需除除锈迹，磨磨叉齿。喷浪篙仍是去年的喷浪篙，拾掇拾掇，把莲蓬头紧紧就行。做完这些，拣个好日子，渔人就可以划大罩了。

让我们回到从前，跟着一对年轻夫妇，去看看划大罩吧。太阳刚从湖面升起，他们就出发了。男人坐在船头，身边放着鱼罩、鱼叉、喷浪篙。女人撑着船，很快就到了得胜湖，靠近一处芦滩，将船停稳。男人站起来，将喷浪篙往湖里猛捣几下，激起阵阵水花。这叫惊扰法，也是划大罩区别于其他罩鱼方式的一个特点。鱼儿感觉到危险，自会本能地逃窜，有的就地隐藏，有的直往前冲，有的不知所措，不管怎样，总会留下痕迹，也就是“鱼星”了。突然，湖面冒出一团气泡，紧接着又呈一条线状，这肯定是鱼了。男人随即丢下喷浪篙，抓起鱼罩，迅速朝气泡前方罩去。这一罩蛮深的，罩口都被湖水淹没了。鱼儿在罩里急急地乱撞，有几次都跃出湖面，好在罩口有网拦着，不然就溜了。女人赶紧把船稳好，男人牢牢摁住鱼罩，探身去捉，摸了几下，竟无收获，只好拿起鱼叉，撩开鱼网，往罩里戳了。不大会儿，一条大黑鱼上来了。其实男人早就知道是黑鱼，倒不是黑鱼蹿出水面了，而是鱼星告诉他的。大多数时候，特别是水浅处，男人常常手到擒来，并不用鱼叉的。那时的得胜湖，鱼可真多，才小半天工夫，舱里就有三四十斤了。估摸差不多了，他们收拾回家，一路上碰到好几条划大罩的渔船呢。

我们再回到现实，这对年轻的夫妇已是渔翁渔婆了。得胜湖里再难找到划大罩的地方，捕鱼人大都成了养鱼人。每每谈及过去的渔事，他们总是津津乐道，眉飞色舞。当我问起怎么“看星识鱼”时，渔翁笑了，百人百脾性，鱼也一样嘛。你看，气泡成一条线的是黑鱼，定在一个地方冒小星的是甲鱼，蹿出一股浑水的是鲤鱼，鳜鱼呢，猛翻浑水，然后往下一栽……不是渔翁说起，外人何以知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