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里的金草铺
□张学诗
一个数九的冬日,我从小城,回到小镇。
隔河也隔乡的老支书张奶奶,送来两捆金黄金黄的金稻草,让我们裹在生长于河沿的那棵金桔上,好让这株绿色的小树保暖、过冬。
感谢之余,那寒冬里同样是金黄金黄的金草铺,又开始温暖了我美好的记忆了。
半个世纪前的冬天,似比现在,更觉寒冷。几天的西北风一刮,浑身上下,就是寒飕飕的了;白天还好说,有个太阳照着,心里取些暖意;可夜长日短,一到夜晚,呼呼的西北风,猛力地扑打用塑料布蒙着的窗户,让你寒意难挡,无法入眠。
而我的故乡,丰乐舍的乡亲,自有抗寒保暖的法子呢!
乘着冬阳照耀的午后,从草堆上拔一堆金黄金黄的金稻草,在茅檐前的空地上,铺开,晒暖;然后,小心翼翼,一抱一抱,软软地,厚厚地,铺在苦楝打成的木床上。
有了这金黄金黄的金稻草铺成的厚厚软软的金草铺,什么样的西北风,也都无可畏惧了;何况,那金黄金黄的金稻草发散出来的丝丝缕缕的清香,足可以引你,进入那注满了香香甜甜的憧憬与希望的梦境……
有时,舍上的乡亲,哪家有个娶亲嫁女或是生日满月的事了,来的亲戚多,舍上就这么几户人家,又无从借宿;那也无妨,把一抱一抱金黄金黄的金稻草,望堂屋里就这么一铺,用几条草席,在软软厚厚的金稻草上,就这么并排地一摊,于是,就有了可以睡上十个八个人的温暖而舒适的“通铺”,管保让客人们一觉到天亮。
那都是属于我少小时候的舍上,关于金黄金黄的金草铺的记忆了。
及至后来,我上高中,在离故乡30多里地的安丰中学;每到天寒地冻的日子,我们睡的,也是金黄金黄的金草铺;那金稻草,都是学校统一购来,让同学们自己领、自己铺。
也有不放心孩子的家长。还记得,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家住老圩的我的一位同窗的父亲,背了一捆稻草,顶风冒雪,一路20多里,艰难地来到学校,为了给儿子铺上这金黄金黄的金草铺。那时那刻,正值上第一节课的课前,全班同学,正一溜儿排开,立在教室的走廊前,观赏纷纷而下的雪景。当我们看到那一位父亲,在大雪中,负着稻草前行的身影,56个同学,被这纷纷扬扬的大雪,搅得原本寒彻的心,也在这一瞬间,因为感动和激动,而温暖了起来……
那时那地,那漫天的飞雪中,我的那位同窗的父亲身背稻草艰难前行的身影,足以和罗中立的“父亲”相媲美呀!可以毫无骄矜毫不夸张地说,那一幅影像,一直温暖了我们以后的岁月!
六七年后,我师范毕业,分配到我们这小镇上的中学,先是老师,后是校长。
每到数九寒冬,我和我的同事们,也都忘不了,一次次地,给我们的学生,在住宿的床铺上,铺上厚厚软软金黄金黄的金稻草……
只是目下,那曾经让我们向往的金黄金黄的金草铺,只是一种美好的记忆,或者是一种温暖的象征了;在这空调和席梦思覆盖了城乡的今天,即便是我的丰乐舍的故乡,在这数九寒冬,也没有哪一家,再在床上铺上金黄金黄的金稻草了。
即便如此,那一种已然是属于遥远的软软厚厚金黄金黄的金草铺,还一直存留于我美好的记忆里,那么温暖,那么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