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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如山

2022-04-01 08:43:07

□刘永福

对我来说,2022年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年份,这一年,我的父亲正好诞生100周年、逝世20周年。二十年来,父亲清瘦的面容一直清晰地贮存在我的记忆深处。

在老家,我常被人称作“荣焕的二小”,我是父亲的影子,父亲是我的名片,在父亲去世以后,还有人这样叫。

父亲身高一米六不到,却要抚养四个子女。他像个“永动机”,总是起早带晚,没日没夜地干活。他养过牛,种过瓜,养过猪,做过挑河的伙夫,当过场头主。夜晚收工,他总要带些野菜、野味回家。家里虽然很穷,印象中我却没怎么受过饥、挨过冻。

我父亲从来没有骂过我,没动过我一个指头。有一回,我一次打破了三只碗,谎称是猫打破的,说过了之后,心里充满了负罪感。在惜物如命的家庭,孩子损坏东西,就会挨骂、挨揍。这么低级的谎言,只有自己骗自己。母亲说了句,破财消灾。父亲只是苦笑笑,什么也没有说。父母不说破,让我保留了一点自尊。

我出生时,父亲已经四十多岁,等我外出求学,父亲已经六十多岁。村上人习惯叫我父亲“老荣焕”。我外出上学,父亲每一次都要送我。有一次刚要开学,连续阴雨,道路泥泞不堪。我必须坐帮船到镇上,在镇上换乘到县城的帮船,然后从县城坐汽车到扬州。村北头梓辛河边的帮船码头,是个几米远的斜坡,泥泞湿滑,根本无法登船,船板也不顶用。只有技艺高超的船主,用竹篙当撑杆,上下自如,我们只能“望船兴叹”。我平时十分惜物的父亲,从家里拿来两捆搓绳用的稻草,他用锹先挖出一道道台阶,然后把草铺在台阶上。同行的才得以一个个登上了帮船。年事已高的父亲光着脚,纵使他十分小心,还是滑了个大跟头,引得同行的一阵哄笑。我的内心却感到十分难受。

后来,我到城郊工作。老家也有了一条通往县城的砂石公路,经过相隔三四里的邻村。一次,也是阴雨绵绵,我要坐车回城,父亲一定要冒雨送行,背着送我的土产,弓着背,艰难地走在泥泞的乡村小路上,直至我登车远去。

当年,父亲去世的时候,村上的稻子正在收割。父亲离世前的那个周日,我带着妻女回去看他,父亲用绝望的口气对我说:“过去穷,没得吃,现在全是好吃的东西,我却吃不下去。今年,我怕吃不到新米了。”父亲果真一语成谶。

父亲是丰收情结很浓的人,特别盼望着粮食丰收,丰收之后特别兴奋。父亲常把一个词挂在嘴上,“见新不死”。这个词贯注了父亲最深刻的人生体验。父亲在1958年之后的三年饥荒时期,曾经饿得面黄肌瘦,幸亏当时担任公社书记的发小袁世宽,把他送进了公社食堂,才救了他一条老命。“见新不死”,见到(吃到)收割的新稻米,人就不会被饿死。

新米对于我的父亲来说,就像生日吃的面条,平时吃的面条,它就是面条,只有生日吃的面条,才是长寿面,吃了才让人开心,才有特殊的意义。所以,即使到了七十多岁,一旦新米出来,父亲总要背上大几十斤,走过乡村小路,走到几里外的砂石公路,坐上颠簸的汽车,送到我家门口,然后坐在我家门口歇歇,直至我们下班,而后满意地看着我们,用新米煮饭“尝新”。

父亲逝世20周年了,写段文字,聊表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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