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读黄蓓佳《叫一声老师》

□赵冬俊

卢梭在《爱弥儿》中提醒我们：“做老师的人经常在那里假装一副师长的尊严样子，企图让学生把他看作一个十全十美的完人。这个做法的效果适得其反……要打动别人的心，自己的行为就必须合乎人情！”

黄蓓佳最新推出的儿童长篇小说《叫一声老师》，以其独特的儿童视角、率真的叙事口吻，讲述了一群平凡老师的“不凡”故事。她笔下的老师个个身怀绝技，“合乎人情”，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主人公王小曈出生于教师家庭，成长在教师大院，在王小曈眼里，慕老师“长得不好看”“嘴巴扁阔，嘴唇始终不能闭拢，露出格外显眼的两颗龅牙”，但她对待学生极有耐性，坚决地跟王小曈的“驼背恶习”较上劲儿，硬是将一个缺乏自信的驼背小姑娘重塑成一个挺拔自信、昂扬向上的女孩。而当不谙世事的王小曈糊里糊涂地说了“反动”的话被人揭发，也是慕老师果断而智慧地化解了这场危机。万老师的地理课，在县里没有比他教得更好的了。不过，王小曈更喜欢看他叉鱼——无论什么鱼，只要入了万老师的眼，就再无逃逸的可能。可是，万老师却因剖鱼感染病毒早早辞世，令人唏嘘。爱老师天真、好看，随意一个“转身”都能“把我看得迷住了”，她用歌声、衣着给我“美”的启蒙。可是，她不擅长家务，居然向我请教如何“炸肉丸”。钱老师在教学之余，沉迷于费马大定理的证明，有点走火入魔。最终，被教育局开除，黯然回乡。我的母亲，爱学生胜过爱子女。为治好李同学尿床的毛病，她掏钱买药熬药，可李同学却当着妈妈的面，摔碎药瓶。

黄蓓佳笔下，老师不再是“高大全”，不再是具有理想人格的完美存在。相反，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缺陷或遗憾。但，这不影响他们在读者心中的地位。“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人物的裂缝处，迸射出的是人性的光芒，给人温暖，给人力量和启迪。体育课上，“我”塌肩缩背，慕老师也不管体育老师在远处对她瞪目而视，对“我”进行“越界”管理，这是她对学生近乎执拗的爱。万老师在学校池塘边叉鱼落水，面对校长的责骂，却毫不在意。这份淡定，是性格使然；这种本领，更是生活熔炉的锤炼——家里三个小子，“张张嘴巴都是无底洞啊”！钱老师在第一节数学课上，就任命成绩平平的“我”为数学课代表。原因是众人中只有“我”奋不顾身地帮他捡起了教具。这个决定有点武断，但也为孩子成长树立了又一个与成绩无关的标杆。爱老师要我“掌勺”炸肉丸，她无比虔诚地守候在我旁边，当“我”做成肉圆，爱老师抱着我的脑袋狠狠亲了一口。这种孩子气的表现留给“我”的，是更为长久的兴奋与感动。

在小说里，王小曈是叙事者，也是亲历者、见证者。黄蓓佳在叙事的时候，灵活处理了“故事人物”和“叙事人物”的关系，她常常跳出故事时间，作为叙事者对故事作评论。于是，阅读作品，我们常有那种听人倾诉衷肠、推心置腹的现场感，以及那种斗转星移的时空交错感。比如,“几十年之后，我自己当了母亲，辅导女儿的功课时……”“很可惜，活到今天，我都已经老了，也没有像爱老师期望的那样，有一天在舞台上发光出彩……”

阅读黄蓓佳的《叫一声老师》，如逢故友，那些形象似曾相识，唤醒我们对“老师”的回忆。或许，在它的召唤下，我们每一位读者都能写出属于自己的《叫一声老师》。

《叫一声老师》——那些从生命裂缝处迸射出的人性光芒，一直温暖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