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果与花
□朱秀坤
“雨中红瘦空肥绿,强把馀香留寸曲”,这样的雨当是梅雨,就是水乡人俗称的“时梅天”了。湿气重,气压低,楼道也嫌闷热似的冒了汗珠,时不时就会下场雨,滴滴答答的感觉总也熬不到天晴似的。若能刮一阵清风,那是真爽,行在青石板铺筑的小巷深处,朵朵雨花从行行黛瓦上盛开直至织成珠帘。抬头,那河边烟柳下、楼下小桥上,一对恋人两把伞,便是极美的画了,画上还有背景和音乐,道是“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人语驿边桥”。如此梅雨,蕴藉而空灵,谁不爱?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日子过得飞快,好像前两天还在老家村后摘桑枣,累累的果实染得双唇乌紫手也黑,却心里蜜甜。小南风温软地吹,乡亲们忙着割麦打场收菜籽,插秧浇地种黄豆,地里的活儿是最沉重的牵挂最饱满的期冀,所谓的“双抢”“大忙”正在此时,谁有闲情关心什么桑枣去?唯有馋嘴的孩子会偷空上树一饱口福。如今,大田里的麦子都由机器收割,费不了多少精神。但收菜籽必须手工,庄户人不惜力气,田边岸埂、拾边隙地都种了油菜,好榨成喷香的菜籽油,给出门在外的儿孙带去,添一份舐犊之情。只是头顶烈日骄阳,手执棒槌或连枷,一下下捶打,实实是精疲力竭之举。那些年,我是回乡帮母亲收过菜籽的,在母亲疼爱的目光中,高高举起连枷,砸向菜籽秸秆,听着紫黑的菜籽快乐地蹦跳出来,在我其实是惬意之事,累极了便在自家的木板床上沉沉睡去,做梦也香甜。
在这座小城,不管是不是梅雨,桑枣是难得一见了,连桃、梨、杏、李这些果树都罕见。奇怪的是,枇杷树很多,人家门前屋后、巷头、天井,哪怕路边绿化带都会长了一排排,粗枝大叶,四季常青,秋萌,冬葩,春果,夏熟,可赏叶,可观花,还能尝新解馋,可谓嘉树佳果,多好。最喜的是雨天里,蓦一抬头,嗨,墙头闪出一树枇杷,压弯了枝杈的金果全涌进了视野,明艳艳的让人开心,那是丰收的喜悦啊。
雨季里也有花,石榴红,凌霄黄,荷花艳粉,最让人心仪的则是白花,如茉莉如白兰如栀子,是为“夏日三香”。阳台上搁两盆茉莉,细白的花朵溢出诱人的香风,溢进斗室,神清而气爽。白兰花更是令人垂青,妇人们要别在襟上,穿成手串随身携带的,我喜欢润了雨珠的白兰花,象牙白,如袖珍型的玉簪,雅致的清香掸也掸不开,真有惊艳之感。“三香”中最数栀子花素净,大气,也最为普通,单位大院会将栀子修成低矮的绿篱,平时没人在意,一到季节栀子花经雨滋润,一旦绽放,香得欢畅又缠绵,馥郁又持久。时常经过的那家院墙边种了一株大栀子,却别出心裁地被修成了乔木,屋檐口高,油光碧绿,枝上泊了雪一般是朵朵肥白的大花,怕不有上百朵?高处当然摘不到,齐人肩膀的枝丫上却挎了只小竹篮,里面是十几朵白鸽子似的花朵,是善良的主人大早摘了放进去的,路人随便取罢,不要伤了花树就是。
我家楼下也有栀子花,妻有时会摘上几朵刚露色的欲放未放的骨朵,养在细瓷碗里,半夜里蓦然闻到一阵阵清香,我知道那是栀子花开了。便将其置于枕畔,枕了花香入眠,感觉特别的清爽,直至花朵萎黄,花香仍在持续,如缕缕芳魂不肯消散,想想也令人心动。
栀子花最美还是在农家小院里,“姑妇相唤浴蚕去,闲着中庭栀子花”。恬静的乡居生活,喷香的白花绿叶,远看是绿野秧田,近处是青砖小巷。只是如今的村庄大多落寞,关门落锁,人在他乡。栀子花却是年年绽放,寂寞吐芳,不知奔波他乡的主人还记不记得院里的花儿……
在乡人眼里,白花不可以上头的,但栀子花是例外,常见姑娘们或婶子奶奶级的农妇在发辫上插了一两朵雪白栀子花,香香美美地行在村头田间,可见人们对栀子花的喜爱。记得文友陈明干的散文《别在秧门的栀子花》中,就有一个爱戴栀子花的姑娘,那是个刚出校门、会唱插秧号子,麻花辫上别着洁白栀子花,在水田里让响雷击中的不幸女子。
同在梅雨季节开放,雪一般泊于枝头的还有一种白花,也类栀子,花朵硕大、开得更高、花瓣堪可用作汤勺的广玉兰,香似兰花,形如白莲,又叫“荷花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