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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先生的心愿

2022-07-29 09:07:26

□朱秀坤

 

福先生不姓福,村里人看他文乎文乎的,不是干农活的料,名字中又有个福字,便如此称呼了,他也乐得答应。福先生身高1米82,清瘦,挺拔,因患有慢性胃病长年食欲不佳,更显得高挑苗条,天生了一副跳舞的好身材。偏偏福先生打小喜欢文艺,吹拉弹唱一样不落,干农活时手脚却不似跳舞那么灵便,一副病歪歪的样子,显然是委屈他了。

福先生便去了上海,干些收废品的营生。每日里踏上板车,走东串西,大声吆喝,十多年下来倒也干得风生水起,便收了车子,不再在风雨里奔波,开起了废品收购站。工作不那么辛苦了,手头也阔绰了些,遂帮着儿子媳妇在上海置办房产,安家立业。等孙女稍大些,上了学,又将收购站交与儿子打理,自己与老婆另租了房,还干自己的老行当,大街小巷地收废品。阴天下雨便休息,吹笛子拉二胡,天气晴好了才出门干活,并不在乎所得几何,权当是旅游,看看上海的市井繁华,风土人情,乐得其所。

某一日,福先生发现出租屋对面的凉城公园里,一帮老头老太在那里跳舞,不是寻常见到的广场舞,而是牵手托腰的交谊舞,还有拉丁舞,国标,跳得行云流水。他便换上干净衣服,站那里观摩,学习,大着胆子加入进来。如此两日,福先生舞步娴熟起来——本就有着跳舞的底子在。上海的老阿姨们这才蓦然发现,这个高挑瘦削的“爷叔”是个舞蹈天才啊,什么桑巴、恰恰、牛仔、狐步,一学就会,而且舞姿优美,风度翩翩,与他走街串巷收废品时判若两人。

于是,福先生每日大早起床,认真梳洗后,换上整洁的西装革履,坚持到凉城公园,与老哥老姐们一起跳舞。他那高挑的身材往一帮银发老头中间一站,真的是鹤立鸡群,太抢眼。几个上海老阿姨经常抢着与福先生跳舞,一致认为与福先生共舞是一大享受。有的老舞伴还常带些刚出锅的生煎包子或咸豆浆、鸡肉粥来巴结他,甚至为他争风吃醋……

几曲舞罢,福先生便回家,做早饭或带些生煎包子给老伴,自己踩上板车,收废品去。周六或周日,便带上老伴买些零食与小菜,去看两个孙女,或拉上二胡给小姐妹伴奏,听她们奶声奶气地唱歌,老俩口心花怒放。如此生活惬意轻松,既畅快又享受。

只是后来,老伴的糖尿病越来越严重了。住院检查时,大夫说,每天得打胰岛素了。老伴很委屈,说打小就不吃糖,不吃荤,怎么就得了这病?

老夫妻一商量,不想给儿子增添负担,毕竟他们拖家带口的也不易。还是回乡下老家养病吧,乡间空气好,邻里感情深,知根知底的,相互也不愁没有照应,还可种些小菜,吃着也方便——总归是可以节省许多的。又一合计,这一出门啊,大半辈子都过去了,也该叶落归根。

福先生便回了兴化的乡下老家。就在离我家百米远处,他家路南,我家路北,老邻居了。

福先生回乡开始也不适应,大早起来找不到舞伴啊,乡下谁会跳国标呢?只得放了音乐,独自舞上一阵过把瘾。时间一久也学了村里人,跳开了广场舞,只不过时间从早上换成了傍晚,他当仁不让地成了领舞。陪老伴养病的同时,福先生也学着村里老人,将门前荒地种上了蔬菜,吃不了便拿到街上卖,还将别人懒得种植的田块要过来,栽上了山芋、油菜之类,打下菜籽换了油,适时地托人带给上海的儿子一家。但凡村里需要杂工,福先生也会积极争取,到底多赚一个是一个啊,挣几个治病的钱——他和老伴每日都得用药,算下来开销也不少。

回乡三年了,稍有闲暇,福先生不是打理蔬菜,便是拉二胡唱越剧——在沪多年,他也学着上海人喜欢上了清雅婉丽的越剧,而不是乡里人惯常爱听的淮剧扬剧。当然每天的广场舞是必须的。

去年秋天,福先生陪老伴进城买药,晚饭后他跟我在车路河步行道上漫步,看到有人跳舞,到底忍不住技痒,兴致勃勃上前舞了一曲,引得不少人捧了手机拍摄。惊呼这个气质不凡的乡下老头还会跳华尔兹。我笑他,你这一跳说不定明天就成了网红呢。

福先生很是得意,说要是我上海的那帮舞友们看到才好呢,他们一定会想我的。

今年正月走亲戚,我去看望福先生,他很高兴。说寒假回村的大学生帮他加了上海舞友的微信群,每天都可以看到凉城公园里的舞会,真好。他有个心愿,哪天得空,老伴身体好一些了,想带她回一趟上海,他还想与凉城公园里的舞伴们聚会一次,再当一回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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