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福

夏天的田野是孩子们的天堂。我在十几岁时，每逢放暑假，就以捕鱼为乐。捕鱼的事项里，收益最大的，当然是“踢鳅鱼”。我们似乎天生就是捕鳅鱼的能手。捕获的鳅鱼既给家人打了牙祭，还能卖几个小钱，贴补家用。这就叫“挖塘甩泥鳅——一举两得”。

水乡的田野刚刚脱去裹着厚厚麦子的春装，立即就穿上了水灵而又绿意盈盈的夏装。湛蓝的天空下，一方方水田里，栽满了嫩绿的秧苗。等到绿色由浅入深，天气也越来越热，热得田野里只有蜻蜓飞来飞去，就到了我们“踢鳅鱼”的季节，看我们如何大显身手。

我们早就把闲置了一年“踢鳅鱼”专用的长方形提罾修补好了。提罾，或者叫踢罾，是特制的，长约一米五，高约一米，宽三十公分左右，两根弯曲的X形竹篾子，撑起一张小小的开放式的渔网，底和三面蒙着网，整个形状类似于足球场上的球网。

捕鱼场所一般在稻秧田边经年的沟槽和打水机塘，只有少数年份久的沟槽才会有鳅鱼。捕鱼时，在沟槽里按下提罾，用一只脚在提罾前搅动，让鳅鱼惊慌失措，撞进渔网，提罾迅速起水，进网的鳅鱼活蹦乱跳，一个轻巧地弹射就进了我装鱼的提桶。

一般一天能够收获一到三斤鳅鱼，最多达六七斤，有时还会捕到黄鳝、鲫鱼，甚至螃蟹。

有一次，我在一个叫“六十亩”的秧田里的打水机塘，发现很多小鳅鱼，筷子那么小，我们都看不上眼。吃晚饭时，我无意中说起“六十亩”机塘里的小鳅鱼。我父亲说：“你去捕来，我给你做鳅鱼钻豆腐。”

我早就听父亲说起过“鳅鱼钻豆腐”这道菜，倍受诱惑。于是，第二天我就去把那个机塘里的鳅鱼悉数捕来，多是一寸有余两寸不足的小鳅鱼，足有一斤多。先在盆子里养两天，让它“净身”，也就是清空小鱼肚子里的食物。

第三天，我早早地备上佐料，一把自家长的青菜，又用大豆换了八方石磨豆腐。家里人多，所以豆腐多点。我们村豆腐块小，人称“老豆腐”（不是豆腐干），煮熟时能膨胀几倍大，有气孔，味道纯正。

父亲中午刚从田里收工回来，立即到厨房，开锅掌勺。他先在热锅里倒上菜油，然后将生姜、葱、辣椒下锅爆炒一下，倒上清水，放入整块豆腐，最后倒入鳅鱼，立即盖锅。然后大火烧起，直至沸腾。

鳅鱼本来下锅时，是冷水，还能忍受，待水越来越热，已无法承受，这时，豆腐就成为陷阱和帮凶，鳅鱼纷纷钻进豆腐里去，成就了“鳅鱼钻豆腐”的美食。

而后，父亲开锅，放入盐、醋、白糖，倒入两杯白酒（家里没料酒），再放进青菜，不加盖继续烧煮。最后起锅时，又放入蒜花。此菜一青（青菜）二白（豆腐、汤汁），味道鲜香浓郁，令人垂涎。

膨胀了几倍大的豆腐里，尽是小鳅鱼。用勺子舀上一口带有鳅鱼的豆腐，有鱼香味、豆香味，捎带麻辣味，软嫩爽滑，奇鲜无比，回味悠长。就连鳅鱼的骨头都嚼碎了，吞到肚子里。那一次，我们全家吃得津津有味，额头冒汗，精神焕发。

极致的美食，来自于大自然的恩赐，只留给最勤劳的人。“鳅鱼钻豆腐”，虽然我只吃过一次，却成为留在我味蕾上最美妙的记忆，成为我对家乡永远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