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仁奇

中秋佳节，赶往杭州，奔向西湖。

八月的西湖，有秋意，但不肃杀，有点繁华过后卸却浓妆的淡定和清爽，恰似秋天的风度。

沿着苏堤的西侧款款而行，这边的西里湖没有游船画舫的穿梭乱人眼线，你尽可以静静地欣赏湖光水色，还有艳艳彩霞，融融落日。

西落的夕阳在湖面洒下丹粉金箔，连成一道亮艳的彩练，似是通往龙宫的仙阶。一两闲鹜从波间悠悠划过，间或有锦鳞凌波一跃，又倏尔沉入水中，荡起欢快的涟漪。

这秋夕迷人的暖色，显得丰富而沉静，恬淡而深远。

月亮出来了。圆圆的中秋月，笼着淡淡的光晕，自层林后冉冉吐出。清辉滔滔，朗照于天宇，倾洒在湖中，澄澈在心底。望平湖，水天如镜，肺腑如洗。

西湖的月色是迷人的。西湖十景中，就有“平湖秋月”“三潭印月”等胜境。赁一小舟，划至三潭印月处。三座塔身中空的瓶形小石塔，取鼎足之势立于湖中。每个石塔有五个小圆孔，三个石塔总共可映印出十五个月合影，如果再加上天上高挂的一个月亮，水中倒影的一个月亮，还有游人心中的一轮明月，故有“明月映深潭，塔分一十八”之说。

小舟轻漾，湖波轻荡。明月当空，银辉满湖，悠思无限。在这月光、灯光和湖光交相辉映的绮丽景色中，棹歌泛舟，怡然忘返，意趣盎然。许多吟西湖咏月色的诗句一下子铺陈开来，“离立湖心鼎足然”“上下清澈双璧浮”“冰壶深处浴明珠”，每一行诗句都在波尖粼粼闪烁，每一句诗吟都让人心不胜陶醉。

不时有游船自身边滑过，船上笙歌阵阵，笑语喧然。镁光灯的闪耀下，塔影忽明忽暗，仿佛在演奏一段抑扬有致的声光音乐。

忽然闪过张岱雪夜造访湖心亭的画面：天地皆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那该是何等高妙的境遇，又该有何等洁莹的心地！可这等孤绝美妙的景致和际遇实在是一场可遇而不可求的邂逅。逸兴遄飞之余，回过头来，可以听闻自己心声的喃喃自语。

许多景观，总是在期待中充满诗意，在想象中趣味无穷，一旦身临其境，也许会有这样那样的意犹未尽，美中不足。其实，这份体验本身，即便有失落，又何尝不是一种收获？水月无边，风光无限，移步换景，境由心生。美在身外，更在情性中。

从花港观鱼处下舟，坐在苏堤边，向东望去。月亮挂处，正对雷峰塔。夜幕下的雷峰塔，在霓虹灯的勾勒和泛光灯的映照下，高耸着富丽的轮廓。冰轮玉魄，恰似安在塔顶的一颗硕大的明珠。

城市的夜是用灯光画出来的。但是今天的夜，属于那轮满月。千金买酒三分月，一水吟舟万里天。多少望月者，在水一方，于清朗的月色，潋滟的波光里，仰沐天宇的澄辉，感触玉露的清润，伫守闲静心绪，静享美妙时光。

是的，这样的月夜，宜乎在清泠的池边，对朗朗月色，婆娑树影，还有自己的投影，沉淀心头的浮躁，梳理纷纭的思绪。良宵如许，该有几多情缕，几许相思，共此明月，幽幽而绽？

有风吹过，带些霜露的寒意，还有阵阵菱藕的清香。不由想起去年今夜，坐在家乡的湖荡边，杯饮盘飧，临风赏月的清趣了。

那里，亦如此刻，波射月华，水涵月韵，冷露无声，皓色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