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渔·画渔（79）

牛屎钩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牛屎钩？这个称呼未免太俗了吧，用作一篇文章的题目也确乎不雅，况且它是专门用来捕钓尊贵的鲤鱼的。不过，庄子说过，“（道）无所不在，在蝼蚁，在秭稗，在瓦砾，在屎尿。”就连毛主席都把放屁写到诗里了。我们也就释然，没什么顾虑了。

鲤鱼无疑是尊贵的，战国时范蠡写的《养鱼经》里就已经介绍如何养鲤了，汉昭帝曾专门辟湖养鲤，孔子的儿子名鲤，唐朝因避君者讳则禁止食鲤，鲤鱼跳龙门更是广为传诵的优美神话，也是一种理想……可家乡的渔人竟然用牛屎钩去张捕鲤鱼，这岂不是对美物的亵渎吗？

牛屎钩是个什么东西呢？还真要慢慢说才行。渔人先从垛岸沿水处挖些黏土，揉熟了，搓成一个个小巧的圆锥体，像小孩吃的宝塔糖的模样，俗称“坠子”，底部用火柴棒刺一孔；再把这些“坠子”放到灶膛里烘烤，与烧砖的原理相仿；“坠子”烧“熟”了，待冷却后用尼龙线串起来，隔两丈长一个，同时扣上鱼钩；找来新鲜的牛屎，掺些黏土，搅拌均匀，裹敷在每一个“坠子”上，钩就藏在牛屎中；然后滚上一层稻，将它依次摆放在一只大木盆里，牛屎钩就算做好了。新鲜牛屎的刺激性气味可以吸引鲤鱼，黏土的作用则是保证附着在钩上的稻饵入水后不至于散失。

张牛屎钩通常是在秋季。春天的鲤鱼忙着寻欢作乐，繁衍后代；夏天的鲤鱼四处觅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冬天的鲤鱼几乎不怎么活动了；只有秋天的鲤鱼才是最肥的。

渔人一般在下午就开始沿着河道张牛屎钩了。女人荡桨，男人张钩。张牛屎钩是需要技巧的，作业时，男人将钩盆支在船帮上，一手稳当地护盆，一手娴熟地放钩。动作既快又轻，快是要跟得上船行的速度，不能乱；轻是让钩沉入水底时保持相对完整，不能散。因为有那么多“坠子”，分量又沉，偶有疏忽，整盆钩就要翻入河中，那就不仅是笑话，简直是耻辱了。牛屎钩沉底后，鲤鱼自会循着牛屎的气味，找到美食，囫囤吞“屎”中，连钩也咽下了。半夜时分，渔人就要收钩了，这样的赶早其实是为了能在天亮前把收获的鲤鱼卖掉。上钩的鲤鱼性子是急的，稍不注意就会脱钩，渔人会小心地拽着钩线，时收时放，然后用捞海慢慢靠近它，顺势一抄一提，鲤鱼就出水了。

一盆牛屎钩能捕多少鲤鱼呢，这可没有定数，全凭鱼情和技术了。捕获的鲤鱼，渔人是不吃的，全都卖给鱼贩子。

鲤鱼的品种很多，像革鲤、镜鲤、红鲤、丰鲤、锦鲤、荷包鲤……还有一个选育品种竟然就叫F4，与流行的演唱组合同名，让人好生奇怪。鲤鱼的食法也很多，醋溜鲤鱼是上品，当然数黄河鲤鱼最为美味。传说鲤鱼的胡子（又称龙须）堪称神品，可惜一条鲤鱼就那么细细的两根，没法品尝，也就不知其真假了。

对劳心者而言，牛屎是不雅的，但发明牛屎钩这种捕鱼方式，确实是劳力者聪明才智的体现。劳心者在品尝美味鲤鱼的时候，想过鲤鱼的来路吗？垛上人常说，城里人不吃粪浇菜，买菜偏拣肥的买。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吧？

渔人捕鱼真应了“太公在此百无禁忌”这句话了。尊贵如鲤，鲜美如鲥，毒者河豚，丑者王八，皆在捕钓之列。如此说来，渔人并非对鲤鱼不敬，职业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