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茶

放假，到朋友家做客，路过小区中的一片柿子林，阳光照透柿子叶，可以发现某些叶柄上已经透出一缕赭石色或红橙色，同样正在变成暖色调的，还有潜伏在绿叶间累累重重的柿子。

这是本地常见的盘柿，哪怕闷在大米中捂熟了，吃起来也不像水柿子那样是一包软浓甜蜜的琼浆玉液，它的口感要脆一些，且有结结实实的肉感，它熟至八九成熟，可像苹果一样削了皮，切成片吃。

一个穿物业制服的小姐姐正在树下打柿子，她自制了勾下柿子的武器——一根长竹竿，竹竿的梢头绑着一把迷你镰刀一样的铁器，看准了要打的柿子，摸索到柿子蒂上的小枝子，轻轻一挑一带，柿子便滚落下来。青绿的、黄绿的、橙黄的、橙红的、水红的，缤纷络绎，很快，草丛中、泥地上，五彩的柿子家族就三五成群地在聚会了。

我捡起几个柿子，放在旁边的石凳上，细细打量它们的模样，爱不释手。这是我今秋看到的最美的物事了，盘柿的手感沉甸甸，就算旱涝不均令某些柿子上生出裂口，向阳面的柿子有鸟啄过的痕迹，还有的柿子有被冰雹砸出的小小黑色伤疤，但它们一律幸运地挺了过来，撑到了晚秋。风霜即起，柿子中的风味物质正在成型，一部分变红的柿子已经变得半透明，但总的来说，它们并不像市场上统一催熟的柿子一样单调，当这些秋天的颜色绽放在我面前，有的颜色那么干净，呈现未经世事的天真，而有的颜色却稍带斑驳，呈现饱经沧桑的老辣，其中的对比，令人回味再三。

此时，有居民路过，对物业小姐姐的作为略有不解：“柿子有的还没全熟呢，打下来吃也会涩嘴，而且，这一点柿子，也不够分给业主呀！”

物业小姐姐说：“您去瞧一眼业主群，我们征求过大家的意见。柿子，是送给小区里75岁以上的伯伯阿姨们的。若是还不够分，就优先分给那些好久没见到外地儿女的独居老人。”

问话的人善意地笑了：“送柿子，取事事如意的好寓意，老人们肯定是开心的。可是，柿子寒凉，老人脾胃弱，果真能吃吗？”

物业小姐姐站到了石凳上，又攀爬到石桌上，她手中的竹竿在树冠中窸窸窣窣地探索，在勾下柿子来的一瞬间，她挥手让行人避让。接着，一根硕果累累的柿子树枝掉落了下来，好巧不巧，正落在一张浅灰色的石凳上，有人恍然大悟：“柿子不见得要吃，可以摆在瓷碟儿上观赏啊，你看这老成的颜色，配上素雅的石凳，也很入画呀。”

物业小姐姐笑道：“这位邻居讲得对，老人家很少舍得像年轻人一样，每周买鲜花装点家居，秋天万物萧瑟，想来独居老人的情绪也可能变低落，我们开会的时候，就想着如何让他们高兴一点。咱们这个院子里种了不少果树，除了柿子，还有柚子、枣儿、橘子，都是些寓意美好的水果，分一点给老人家，告诉他们，这是邻居们的心意，岂不皆大欢喜？”

散步的中年夫妻们，听说物业有这个计划，立刻帮着捡拾地下的果实，有人迅速找来了家里的外卖纸袋与快递小纸盒，帮物业小姐姐把不同颜色的柿子搭配好，保证每份柿子有大有小、有橙有红，各具风情，连果蒂歪斜的方向，与果实中部的缢痕都各异其趣，这样，送给老人家们，观赏性会更强。

孩子们也在树下欢叫着，帮忙搜寻漏网的柿子，他们举着红透的柿子，对着阳光观瞧，可以看到柿子的内部，汁水流光溢彩，有五六颗的软核正呈现红玉一样的色彩，这是多么暖心的、令人欢愉的颜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