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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 麦

2022-11-18 09:19:40

□张学诗

 

“倏忽秋又尽,今朝恰立冬”。回到离小城120里、我的小镇上的小院,站在依水而建的小楼上,望着远远近近收获完了的田野,我便想起,12里外我的丰乐舍的故乡,此刻,怕也是稻子已收、麦子将种了吧?

又忆起了小时候,从舍上的父老乡亲们那儿听来的关于种麦的农谚了:“秋分早,霜降迟,寒露种麦正当时”“种麦种到冬,只要不透风”“种麦种到年,要看什么田”……

乍一听,这些农谚,似乎于时令或时间上有些步调不一;怎么先是寒露,后是立冬,进而又要到过年了?

其实,40多年前的舍上,这播种,或是收获,差不多全靠人力、牛力,根本谈不上什么机械化,一茬的麦子种下来,怎么说,也得有个十天半月;这样,从寒露,种到霜降,差不多也就快到了立冬的节气。

而现在的种麦,纯系一条龙的作业,前面的收割机,收割了稻子,粉碎了秸秆;后边的拖拉机,翻开土,覆盖了秸秆;接着那播种机,就可以在这新翻的土地上,均匀地撒下麦种了……

像这样,如小孩子玩电子游戏一般轻松的“种麦”,总觉单调而乏味,没有了艰辛,也就谈不上由此而带来的快乐。于是,也就油然地想起,40多年前,我所亲历过的,那艰辛却也快乐着的“种麦”情景了……

1972年,我高中毕业,回到舍上,当起了农人。经过一个春天又一个夏天的砥砺,我的肩上磨起泡,手上添了茧,心里也就有了做一个农人的底气。

秋收过后,接着秋种。“二十五六头,月出好牛”。是一头头慢悠悠的老牛,是老牛拖着的犁铧,是吆着老牛、扶着犁铧的乡亲,于黎明时分唱起的那一声声苍凉的牛歌,惊醒了刚刚收获完了的那一片袒露着的田野,美好与香甜的梦境……

生产队里的几头老牛,就这么披星戴月、“牛不停蹄”地劳作,好不容易,才把队里100多亩的“稻板子田”耕好了。接着,便是挖墒,在新翻的土地上,依一根根笔直的草绳,一锹一锹,挖开一条条墒沟,挖成一块块播下麦种后的麦畦——这畦,我舍上的乡亲,是称为“瓣子”的,为了下雨天,方便排水,防止麦子受渍。

挖墒,多是男人的活儿,既要脚下的力道,又要手上的巧劲。墒挖好了,就要把那一块块畦上,如瓦片一般的土剖开、捣碎、揉平,便于撒种。这样的活儿,有时是牛力,有时靠人工。遇上土还潮湿,疏松,就会用牛来耙田。那耙,是栽上一排排木齿的长方形的木框,由老牛牵着;人呢,就站在木耙上,跟在老牛后面,稳稳地吆喝,那一片片潮湿、疏松的土,也就给这木耙,耙平了、耙细了……

——真得感谢那一头头含辛茹苦、任劳任怨的老牛!那犁开的土,给两个太阳一晒,变得板结了,坚硬了,牛拖着的木耙,怎么也耙不开;就得靠人力,用钉耙,把瓦片一般的土,一片片地夯开、捣碎、揉平……

那可是既用功又吃力的活儿,一天下来,那些大姑大婶、大姐大嫂们,总是腰酸背痛,苦不堪言。因为揉田的活儿,既艰辛,又重要,每年的秋播,公社总要组织几个现场会,让全社的人观摩。

记得,在我们这丰乐舍,就开过一次这样的会,参观的队伍拉过来一里长,让准备了这次现场会的老支书,紧张和兴奋得好几夜都睡不着……

而精耙细揉,这田里的、畦上的工夫,都做得差不多的时候,接下来,就是播种了。

那可是舍上,如“开秧门”一般,关于农事的庄重的节日呢!舍上,一个个男男女女、老老小小,都会在田边、地头立着,期盼着播种的那一刻的到来……

那些播种者,都是有着几十年“农龄”的老农,他们的脸上,满是神圣与庄严;他们的手上撒下的,是舍上一年又一年、一茬又一茬,对于丰收、对于欢乐的希望与憧憬……

直至近50年后的今天,我的脑海里、我的心目中,依然会忆起,我的故乡、我的舍上,关于种麦的那一幕幕场景;那是我的父老、我的乡亲,对于土地、对于五谷,亘古不变的景仰与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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