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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老鸦

2022-11-18 09:19:50

话渔·画渔(83)

放老鸦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老鸦捕鱼,由来已久。杜甫有诗:“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这“乌鬼”就是老鸦,四川人的叫法。

老鸦,又叫鱼鹰、水老鸦,学名鸬鹚,体黑色,喙尖且长、鹰钩状,善潜水捕鱼。老鸦原本是一种野生水鸟,后来渔人把它驯养为捕鱼工具,我不知道这对老鸦来说是幸运还是悲哀。不过,放老鸦这种捕鱼方式给水乡恬静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情趣,这倒是真的。

捕鱼时的老鸦身上扣着两根绳子——一根扣在脖子上,以既不影响呼吸,又不致把鱼吞下为宜;一根扣在爪子上,渔人通过它才好自如地操纵老鸦,获取老鸦捕捉的鱼。

放老鸦是个集体项目,三五条、十来条老鸦船,几十只、上百只老鸦在同一块水面、同一条河流作业。船来来往往、鸦出出没没,老鸦的鸣叫声、渔人的吆喝声、艎板的击打声,还有收获的欢笑声交汇在一起,那场景蔚为壮观,常常引得无数路人驻足观看。

老鸦船很特别,堪与绍兴的乌篷船媲美,长长的,窄窄的,尖尖的,翘翘的,快捷而灵便。通常每条船配有两个人,一人荡桨,一人放鸦。荡桨的多半是女人,放鸦的一定是男人,以夫妇居多。船尾的女人娴熟而机敏地荡着桨,一会儿快速向前,一会儿赶忙后退,一会儿猛地转弯,一会儿来个急停,这一切全要和着放鸦人的暗示,藏着默契。船头的男人激情四溢,脚下蹬踏艎板,啪啪啪——啪啪啪——嘴里吆喝,吆罗嗬——吆罗嗬——手中则挥舞长长的竹篙。这竹篙有点像乐队的指挥棒,忽左忽右,忽远忽近,忽急忽缓。老鸦们随着渔人洒脱的动作,竟然那么顺从地配合着,时而前行潜水,时而小憩观战,和谐有致。这竹篙还有特别之处,顶端装有倒钩。当老鸦捉到鱼时,渔人将长篙伸到老鸦身下,钩起爪子上的绳子,老鸦自会跳上竹篙。渔人抓住老鸦的脖子,老鸦不仅把口中叼着的鱼放下,连喉囊里的鱼也吐出来了。当然喉囊里的鱼是小鱼,口中叼着的才是大鱼。有时碰上稍大的鱼,渔人为保险起见,则干脆用上长柄捞海了。

老鸦似乎什么鱼都捉。汪曾祺先生喜欢坐在运河边,看老鸦捉鳜鱼。我独爱看老鸦捉甲鱼,那样一个张牙舞爪的凶物,人都不敢近前,而老鸦一逮一个准,你说怪不?有个传说,渔翁起早到大河里喂鸦,一船鸦,八只,下水后一个猛子就再也没上来。渔翁傻了,不知何故。经验告诉他,老鸦会回来的。可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老鸦的影子。渔翁伤心至极,正欲回家,忽见前方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驶近一看,原来是八只老鸦“抬”着一条大鱼——黄箭,足有百十斤。黄箭的学名叫鱤鱼,淡水中最庞大最凶猛的鱼。这正应了那句“一物降一物”的话了。

家乡放老鸦大都用小木船,荡着桨;江南水乡虽也用木船,却是摇橹的;漓江上则用竹筏;我还看见过徽州渔人背着木船,挑着老鸦的。何来如此之多的操作方式?水土异也。

老鸦蛋和老鸦绳也是稀罕物,常有人家跟放老鸦的讨要这两样东西,都是给“惯宝儿”的。据说吃了老鸦蛋,百病不生;系上老鸦绳,不会溺水。前几年在老家垛田,我还见过一个留着“长毛子”的“惯宝儿”,脖子上系着老鸦绳,像个项链,蛮有趣的。

现在能养鱼的水面都养鱼了,老鸦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如今我们看到老鸦捕鱼倒不是在野外,而是在旅游景区里。也别担心,那些大面积的河沟、湖荡,还有水库,在捕捞清塘时仍会想到老鸦。于是,我们常常看到一条条老鸦船排成一个长长的拖队,在挂桨船的牵引下,向着远方行驶,这又构成了里下河水乡另一道独特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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