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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生淮北

2022-12-02 15:49:41

□袁正华

 

朋友发给我一张图片,一茎灰白的纤枝,几片椭圆的绿叶,却缀着三四粒绯红的果子,仿佛婴儿的小指,嫩嫩的,似乎透明。我脱口而出——枸杞钉子。

是的,枸杞钉子,虽然图片上看不出,但我知道它瘦弱的枝条上定然长着蒺藜一样的尖刺,小时候我不止一次被它刺过。那时,不懂得什么叫棘,称之为“钉子”。

在串场河边向阳的爽水坡上时常会看见一簇嶙峋的绿色,枯瘦却坚韧,夏秋季节挂满了鲜红的浆果,仿佛一位贫瘠的母亲竭尽所能孕育出的一群粉妆玉琢的儿女。看着那些绯红的果实,我心急火燎地伸手去摘,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手指上已经沁出了一颗滚圆的血珠,这才发现那枯瘦的枝条上居然藏着“钉子”,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颗来塞到嘴里,“呸”地一口吐了,涩涩的,淡而无味,还有满嘴芝麻一样的种子,绝不像看起来那样鲜艳可口。

后来去到“塞上江南”宁夏,在直指苍穹的贺兰山东麓,我见到了一望无际的枸杞林。实在想不到,这不足一米高的小小灌木,每一株都是那样单薄纤瘦,长在一起却可以站成震撼人心的壮阔。丰收时节,随处可见一匾匾一篮篮枸杞果,映着果农的笑脸在阳光下红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就在那一刻,我坚信串场河边的“枸杞钉子”是个异类,像一个不肯安于现状的流浪者,离开了故乡的土地漂泊在异乡的山水间,最终活成了邯郸街头那个“匍匐而归”的寿陵余子。我甚至想到了“橘生淮北”,想到了老家的“洋而不像”。

我曾经从新疆带回几只哈密瓜,家里人吃完了瓜,把瓜籽小心收好,第二年种南瓜的时候一起种了下去,居然也长出了有模有样的“哈密瓜”来,只是那口味实在无法恭维。

对于外面的花花世界,国人大多是心生向往的,可他们又担心“外面的世界很无奈”,落得个“归来却空空的行囊”。思来想去,权衡再三,还是乖乖地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不敢越雷池半步。有人勇敢地跨出了第一步,他们斜眼努嘴窃窃私语,等着看笑话。谁如果从外面回来,说话带上一星半点儿外地口音,他们就编排出各种各样的段子来取笑。

流传得最广的段子是这样的。

某人外出当兵,三年后退伍还乡,看见自己的母亲,故意装着不认识,撇着侉问:“请问大嫂,某某家怎么走?”母亲见儿子“洋而不像”的,气得拿起扫帚朝他身上招呼。儿子依旧南腔北调地说:“这位大嫂,你知道就知道,不知道也不能打人呀。”家里的老狗看见主人动了手,呲着牙就往上扑。吓得那小子一把抱住母亲,死声啕气地喊:“没得命了妈么,我才离家三年,妨不尽的畜生就认不得人了。”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人口流动成了近几十年最正常不过的事,几乎每个长假,都是一次大规模的迁徙。无论是在繁华的都市,还是偏僻的乡村,都可以听到五花八门的方言。普通话走进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再也没有谁去笑话说普通话的人是“山东驴子学马叫”了,甚至那些一辈子说方言的老头老太太,在自己的孙子孙女面前也偶尔会憋出一两句“地方普通话”,我就经常自嘲自己说了一口标准的“兴普”。

现在想来,那些长在淮北的橘子,那些长在串场河边的枸杞,何尝不是植物界的弄潮儿?它们率先走出了地域的藩篱,勇敢地在异乡土地上立地生根,最终找到了宜居的土壤,把家族的子孙繁衍到了天涯海角。西红柿、土豆、番薯、菠萝、玉米……哪一个不是漂洋过海而来?

再看看今天的都市,无论是北上广深,还是苏锡常宁,哪一栋高楼大厦里没有来自农村的人在奋斗?哪一片灯火背后没有来自农村的人在欢笑?

橘生淮北何尝不是社会发展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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