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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卖蛋

2022-12-16 09:49:55

□王大智

 

北风呼呼地刮,雪花散漫地飘。

窄窄的路上弯着一支队伍,有人顶着破毛帽子;有人裹着爆出棉花的棉袄;有人嘴里咬着一根烟,像感冒时含着测温的温度计;有人缩着脖子,躬着腰,流着清水鼻涕。

风声,踩雪声,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其它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了,人们像要偷袭某个神秘目标一样。

今天逢集。田里收的糯米、黄豆啊什么的,家里鸡鸭生的蛋,甚至是鸡啊鸭啊什么的,要上街卖,家里等着卖的钱换回盐、生姜、肥皂等生活必需品呢。

我也在这个队伍中,父母、哥哥都要忙着干活,只能由我来。

一条单裤里套一条短、旧的棉裤,瘦弱的腿被寒风甩得微微颤抖。

我拎着柳条做成的方形提包式的篮子,篮子最底部垫的是稻草,稻草上面放的是长时间积攒的三十几个鸡蛋,用草擦得干干净净的,看上去惹人喜爱。

问题是大风推着篮子,篮子推着我的腿,我的腿走在窄而滑的独木桥上。我到今天都记得,我的脚不是走在桥上,而是咬着桥。什么叫如履薄冰,多少年后我读到这个成语一下子理解,且一辈子忘不了。到今天一个设想还能泛出我的脑海:一阵狂风把我推离这窄桥,甩到河里,甩到那宽又深的河里,甩到那汹涌着急流的河里,甩到那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的河里,结局是什么?其实,我那时每一秒都在想这个问题,我还记得我后面的大叔在催:“跑撒,还四伙(我小名)啊!”

我又急又恨,我的爸妈怎么想的,到街上卖,与在家里商店里卖,也就差个几毛钱!

我终于过了桥,我并没有做出狂喜的动作,但我的内心狂喜了起来,我想了很多使自己激动的画面。后面的寒冷一直被这股激动温暖着。那时我的姿态肯定是英气的、豪迈的!

很快就要到街了。

但真要到街上,还要过河去,而河的这边住着一些知青,他们那时是有钱买蛋买肉的。事实上,他们就常在逢集时,戴着大毛帽子,裹着厚棉袄,围着大围巾,嘴里衔着烟,操着手等在路边,看见擓着篮子,篮子里放着鸡蛋的,他们目测一下你是个好讲话的人,就把你叫住。

我就被一个知青叫住,“那个小孩,过来。”他指着我,我就本能地过去了。我出了列,然后,其他的人继续前行。我跟在一同的三个知青后面,其中一个知青就把我的篮子拎过去,然后蹲下看鸡蛋,我也学知青蹲下。刚刚蹲下,知青突然说:“这个地方太冷,换个地方。”他拎着篮子,我跟在他后面,倒好像他是蛋的主人了。蹲下,准备数蛋,他又说:“这个地方还是冷,换个地方。”这时,已看不到外面的人了,哎呀,我突然有些害怕了:他会不会骗我或抢我的蛋?该怎么办? 我的脑筋迅速转动,我想,真的抢或骗,我就拿鸡蛋砸他;再不行,我就溜,边溜边大喊。

跑了一会,到了一个避风的地方,那个知青停了下来,吐掉快要烧到嘴唇的烟屁股,用大大的棉鞋压上去,踩了一下,又揪了一下,然后蹲下,看了看蛋说:“蛮干净的,新鲜的样子。”数了一下,又认真地、慢慢地数了一遍,就从棉袄里面掏钱,抽出几张角票和分票给我,还叫我点数。我细致地数了两遍,看看跟爸妈在家里反复交代的钱数差不多,就提着空篮子出来了。出来之后,又把钱理平,叠好,深深地放进裤袋的最底层,还再摸一摸,确定无漏洞,才把手慢慢挪出来,又在裤袋外面重重地拍一拍,确信钱在里面,一身轻松。

下一步,干什么?过河去,才是真正的街。有好吃的,好玩的。但一过河,要付渡河费,回来还要渡河费,一角钱立即烟消云散。一角钱,能买两个大烧饼哩,上街的念头立即废止。

回家!好像感觉不冷了,桥似乎也过得轻松。

到家把钱交给爸爸,爸爸点数一下,问:“你没买个烧饼吃下子?”“没有。”爸爸叹口气:“唉,这小伙!”

风还在刮,雪还在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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