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渔·画渔（93）

扳大罾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罾是一种古老的渔具了，《楚辞·九歌》中就有“罾何为兮木上”一句。罾的种类也多，像吊罾、提罾，还有蟹罾、虾罾……这里说的，是那种横跨整个河面的大罾。里下河水乡，有河就一定有罾。至于罾的大小，完全取决于河面的宽度。这样的大罾离村庄并不远，谁家来了亲戚，拎只篮子，跑过去就能买到鱼。

扳大罾的设施不外罾网、罾架、绞车、罾棚。过去的罾网都是人工编织，可以一人也可多人合作，现在已改成机械制作了。不管是人工的还是机制的，网片总不能直接作为罾网，还需依据河的宽度和深度再次加工。罾架用以支撑硕大的罾网，几根粗壮的长竹篙，连在罾网的四角，固定在岸边，随绞车的牵引而直立，松放而平躺。绞车其实就是辘轳，收放罾网用的。罾棚呢，自然就是扳罾人歇脚的地方了。

扳大罾是个力气活，你要把那么大的一个罾网扳起来，没有一把力气是不行的，尤其是那种支放在宽阔河面上的大罾。光凭力气也不行，还得讲究点技巧。高中毕业那年，我和同学跟着表哥去扳罾，同学就吃了不懂技巧的亏。看着表哥扳罾挺熟练，以为自己有的是力气，软磨硬缠着表哥也让我们试一试。表哥开始不答应，说我们个子小，没啥力气，指不定会“甩田鸡”的。我以为不会踏水车的会“吊田鸡”，哪有扳大罾“甩田鸡”的说法？不肯归不肯，编瞎话哄人干什么。表哥见我生气，很不情愿地让步了。我高兴极了，摆开架势，扳起罾来。还好，尽管稍稍吃力，但还能把罾扳起来。当然了，那罾很小，架在一条新开挖的河道上。我清楚地记得，那一罾就扳了两条鲢鱼，还有十多条䱗鲦。同学把那长长的捞海伸到罾网里，可怎么也捞不着鱼。表哥笑着抢过来，只是在罾网里拍打了几下，那鱼就“跳”进捞海里了。放罾的时候，我学着表哥的样子，先把扳架从绳套里松开，然后双手搁在两个扳架中间，随着罾网急速下沉，只听得耳边呼呼的风响，感觉好极了。同学见状，嚷嚷着也要扳罾。他个子比我还小，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要不是表哥“借”了把力，凭他的本事是没法将罾网出水的。不过，那一罾比我扳的鱼要多，我都有点嫉妒了。也许是表哥只顾着捞鱼，疏忽了对他的保护；也许是同学高兴过头，所谓乐极生悲了。放罾时，那罾网的拽力太大，一不留神，同学的衣服竟被绞车的扳手缠着，随着惯性，猛地被撂到罾网里，真“甩田鸡”了。好在同学只是撕破了衣服受了点轻伤，我们都吓坏了，谁也不敢跟家里人说。

扳大罾更重要的是经验，老道的扳罾人自然知道哪个季节鱼多，哪个时辰有鱼。梅雨季节是扳大罾的旺季，扳罾人白天黑夜连轴转，因为捕获的鱼多，并不感到疲劳。大多数时候，白天是不怎么扳罾的，所以行人看到的大罾常常是吊着的。我见过最大的一个大罾是架设在车路河上的，怕有几十米宽吧。扳罾的辘轳是竖着的，要三四个人齐力推着才行。罾网里要停只小船，专门用来捞鱼。一罾扳上一船鱼，那是常有的事。那年发大水，光鳗鱼就扳了大半船。不过，这样的大罾也有麻烦，车路河是航道，来往船只太多，忽然来了一条拖队，是让它从罾上走，还是从罾下过，那可要计算好。也有说扳罾人奸诈的，有机动船从罾下经过，不小心碰着罾网了，撕开很大一个口子，船主不知就里，好说歹说，赔了好多钱。扳罾的窃笑，其实只要一根线就补好了。后来据说有人专门干这事，不扳鱼只扳船，这就不对了。

小时常到罾棚玩，看扳罾，听扳罾的讲故事。那时听得最多的是关于“鱼阵”的故事。发水季节，鱼儿常常成群结队溯水而行，碰上这种情况，有心计的会让“阵头”过去，只扳“阵尾”。说有一个人心路太大，看到鱼阵，想“一锅端”，结果鱼群把罾网冲破了。“有时人真的不能太贪，太贪了往往会失去得更多。”扳罾的讲完故事，常会补上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