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渔·画渔（95）

挂 钩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想象一群鱼儿，或是追逐嬉戏，或是谈情说爱，或是溯流而上，正兴奋着，忽然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刺着了，拼命想挣脱，那刺却是越扎越深，越扎越多，终于筋疲力尽，成了渔人的猎物。这种捕鱼方法称做挂钩，也叫排钩。

犹豫了好久，才决定写挂钩。是因为这渔事未免残忍，还是某些细节已经模糊？或许兼而有之吧。不过，那日傍晚，漫步乌巾荡边，看着茫茫白水中的道道鱼网，还有来来往往的渔船，蓦地，我就想起孩时见过的渔人用挂钩捕鱼的事来。

挂钩捕鱼大多是上了年纪的渔人，我所见的就是一对渔翁渔婆，渔婆在船艄荡桨，渔翁在船头布钩。船上有一堆竹竿，几串大钩，还有好多竹筒、砖块。挂钩的水域是一处湖与河的结合处。渔翁拿过一根竹竿，插入水中，扣上钓线，钓线上是一把把大钩，随着船行，将钩慢慢放下，间隔系上一个竹筒和砖块，等一段钩放完了，再插下一根竹竿，把钓线另一头扣上。两根竹竿之间的钓线尽量绷直了，加上竹筒和砖块的作用，一把把大钩是“悬”在水里的。这样的过程要重复好多次，直到把所有大钩放完为止。放完了，渔翁还要给每根竹竿挂上一只铃铛、一根红布条。这样鱼儿触钩时，铃铛就会响。红布条是提醒行船，别撞了挂钩。

做完这些，渔翁渔婆会回到另一条船上，那是住家的。草草吃了晚饭，他们又会荡着小船，悄悄靠近作业区域，等候着，等候铃声响起。半夜时分，铃声响了。渔人似乎不需辨别方向，径直往某一处而去。渔翁拎起钓线，顺着往前排钩，手上感觉到了，伸过捞海，小心抄起，一条鲤鱼上来了，再往前排，又是一条鲤鱼。这边刚弄完，那边铃铛又响了，过去一看，竟是一条鳜鱼。铃声此起彼伏，一直到天亮，渔人几乎没有闲时。这是鱼儿繁殖的季节，只顾着尽兴，哪会想到身边还有危险，撞上钩的事自然多了。

到了早上，渔人会收了挂钩，一把把套在专用的竹竿上。这个过程也是再次收获的过程，常会碰上一些小点的鱼，或是不太闹腾的鱼，还有就是被疏忽的鱼。有时，渔婆会听到渔翁一声叹息，那是一条大鱼溜了。何以见得？钩上戳着几块铜线大的鳞片呢。

白天里，渔人也不会歇下来，他们要整理挂钩。先是镗钩，用砂石把大钩一把把磨一遍，磨锋利了，抹上香油；再把竹筒和砖块查一查，看有没有掉的，掉了补上；最后理顺了待用。你要问一户人家到底有多少把大钩，那就难说了，万儿八千是常事。顺便说一句，竹筒是单节的毛竹根子，要到竹厂定做；砖块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也就圆溜溜鸡蛋大小一个。这本是起上浮与下沉作用，扣上竹筒砖块，大钩就正常悬在水体中下层的位置，这也是大多数鱼儿喜欢活动的区域。

挂钩的适用季节蛮长的，从鱼儿“咬子”直到“猫冬”。捕获的品种也多，有鲤鱼鲫鱼，也有鳜鱼鲇鱼，有时还会碰上甲鱼。

常有小孩到挂钩渔船上玩，一不留神，被大钩缠着了，吓得哇哇直哭。费老半天劲，才把大钩取下，渔人还得重新整理。大人觉得不好意思，一边骂孩子，一边打招呼。渔人挺宽厚，摇摇手说，没事的。

想到这儿，不禁哑然失笑。眼前的乌巾荡，自是看不到一丁点挂钩的痕迹。作为局外人，对挂钩所捕的鱼儿，常会无端地生出些许怜悯，可挂钩真的消失了，我们又总觉得是件憾事。真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