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渔·画渔（103）

唤 鱼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好多年前看过一部电影，名字忘了，其中有个情节印象特深。深山老林里，一位白发白须老者，面对一帮围堵的强盗，不慌不忙，泰然而坐，继而口中念念有词，随即一条条大蛇从四面八方游来。强盗吓得四散逃窜，有的被蛇缠住，有的跌入悬崖……老者大笑而去。

那一刻傻想，什么时候我也有这个本事就好了，但我并不想唤蛇，蛇太怕人了，我想唤的是鱼。如果走在河边湖畔，念上几句咒语，那鱼就游过来了，你想捉什么鱼就捉什么鱼，想捉多少就捉多少，该有多好。原本也就是想想，哪晓得后来还真就遇上这样的高人了。

初中毕业那年，表哥见我闲着没事，就带我去戳黑鱼。沿着圩堤一路走，才个把小时，我们就戳了七八条，都是晒阳的小黑鱼。表哥刚抱怨怎么看不到护仔的黑鱼，一抬头，前面正有一趟黑鱼乌仔游动。我还没看清护仔的亲鱼在哪，表哥早飞起一叉，一条三四斤的大黑鱼上来了。表哥说，这趟乌仔快出窠了，还有一条黑鱼戳了没事。正欲往前走，不远处有人正冲这边摇手。看那一身装束，还有手持的特殊渔具，原来是打甲鱼的。本不想打搅人家，可乌仔正向那边游去，我们只好蹑手蹑脚，尽量不弄出一点声响。等走到那人身边，才看清是村里的“噱伯”。此人喜欢开玩笑，鬼点子多，村人就送他这个绰号。

噱伯好像没看到我们，只顾盯着远处的水面。我们本想看他怎么打甲鱼，可等了会儿，水面上并没有甲鱼的影子，又惦记着那趟乌仔，就想走开。这时，噱伯丢下甲鱼枪，双手拍出几声空响，又捂在嘴边，发出如唤鸡般的啵啵声。我正纳闷，噱伯忽然操起甲鱼枪，猛地往前一甩，随即提竿，旋转滑轮，一只甲鱼上钩了。等他把甲鱼从钩上取下，我说了我的疑问，噱伯随口道，唤甲鱼呗。唤甲鱼？甲鱼听你话？我的疑惑更深了。噱伯玩起噱头，鸟有鸟语，鱼有鱼话，你们怎么能听懂呢？这话的意思，好像他能听懂似的。我不信，表哥也不信，说你这是碰巧了，有本事再唤个甲鱼试试？噱伯并不恼，看着渐渐游向河心的乌仔，似是随意一般，轻轻甩出一枪，我以为又是甲鱼的，没想到那条黑鱼被他打中了。我急了，举起手中的黑鱼说，是我们发现的，还戳了一条在这儿呢。噱伯咧嘴一笑，我帮你打的，没跟你抢。说着就把那条黑鱼递给我，弄得我们怪难为情的。

噱伯笑道，这河里没甲鱼了，我倒是能把黑鱼乌仔唤回来。我们更不相信了，说你吹牛吧？噱伯一脸狡黠，蹲下身子，轻握右拳，挨着水面，食指摩擦拇指，弹出水花声，啯——啯——啯——那群乌仔并没有回游的迹象，反而游得更远了。我们幸灾乐祸，牛皮吹破了，牛皮吹破了——噱伯也不急，继续刚才的动作，啯——啯——啯——这时，奇迹出现了，像是听到指令，那些乌仔慢慢停止前行，渐渐聚拢在一起，竟然转头朝岸边游来……我们都惊呆了，这——这——这怎么可能？然而，奇迹真的就这样发生了。噱伯不无得意，怎么样，相信了吧？我们只有讪笑，还有打心眼里佩服。噱伯这刻反倒谦虚起来，也不是所有乌仔都听唤，像这趟乌仔，你们戳了一条，我打了一条，没娘没老子了，听到我弹出的水花声还以为爸妈在叫呢，如果有母鱼在，就不灵了。

噱伯意犹未尽，又在吊我们胃口，什么时候带你们去唤黄鳝、唤虎头鲨。我们自是兴趣大增，央求着现在就去。噱伯欲擒故纵，今天没空了，答应鱼贩子十斤甲鱼，还差几只呢。见我们失望，噱伯玩起噱头，一本正经道，这都是雕虫小技，想起我爷爷的爷爷，有个无节芦柴做的笛子，轻轻一吹，鱼就来了，只可惜，传到我爷爷，丢了……噱伯面露遗憾之色，祖上的规矩，逢到灾年才可用，可我爷爷老是拿出来显摆，不灵了，唉——

我心想，活该，谁叫你爷爷显摆的。奇怪的是，打那以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我老是梦到自己也有这样一支芦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