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渔·画渔（104）

鳗鱼镣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这些年鳗鱼越来越金贵了。想起我们小的时候是不怎么吃鳗鱼的，只因那样子怪怪的，像条蛇，瘆得慌，还有那食腐的习性，老是让人想到死尸。里下河一带都把鳗鱼叫做毛鱼，不知道这“毛鱼”的说法，是方言转换而成，还是让人心里发“毛”之意？

物以稀为贵嘛，鳗鱼之所以金贵，当然是因为它的少了。这少既有自身因素，也有环境影响，这里就不多说了，想必大家也都知道。过去，鳗鱼多，捕鳗鱼的方法也多，罾、簖、钩什么的都有。梅雨时节，扳罾打簖的一天弄个上百斤鳗鱼那是常有的事。张钩的捕到鳗鱼甚至会抱怨，抱怨鳗鱼吃钩太深，白白浪费了一把钩。总之，鳗鱼不值钱呗。哪像现在，扳罾打簖的偶尔碰上一两条，宝贝似的留着，早有城里饭店提前预订过，订金都交了。

鳗鱼少了，捕鳗鱼的方法也跟着失传了。曾在沙沟镇听过老渔民讲过一种叫“镣”的捕鳗工具，尽管他讲得绘声绘色，但我就是想象不出那渔具的模样。后来看过电视上介绍国外一种捕鱼方法，那渔具像一把秤钩，装在一根木棍上，渔民抓着它在淤泥里划来划去，一会儿就钩上了泥鳅，也就以为我们这儿的镣也该是这个样子吧。前几天再去沙沟，在渔文化展示馆里看到一个奇怪的物件，像剐草的弯刀，可刀背上又有几根斜斜的倒刺，听介绍，说是捕鳗鱼用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鳗鱼镣？一问果然是。虽见实物，但我仍然不知道怎么个用法。随行者说，何不就到附近的渔村去问问？

这样，我们就认识了陈洪宽老人。陈老九十二岁了，精神很好，身体也棒，耳不聋眼不花。看到我们带过去的鳗鱼镣，陈老面露不屑之色，说这个做得不对，随即指出种种不足。于是，我们知道真正的鳗鱼镣应该长什么样了。镣是铁制的，那时的铁匠铺都会打。弯弯的弧度，呈月牙形，顶端背部有三五根不等的反向刺钩，根部装上约两米长的木柄或竹竿。老人还特地交代，要记住小头朝下，这样使用起来才有韧性。

老人说完，脱下外套，竟给我们当场表演起来。只见他双手握住鳗鱼镣，把刺钩朝下，与身体平行，先向左划拉，再转换一百八十度向右划拉，反复多次。这样的动作虽说有点迟缓，但很娴熟，似乎昨天才干过。我们连忙让他停下，老人毕竟年龄太大了。

老人刚落座，话题就打开了。他说打毛鱼镣啊，大都是在干荒年上，河水浅了，才好打嘛。老人特别强调了“打”字，说毛鱼镣只能是打，用别的说法就外行了。打毛鱼镣不分季节，只要河泥里有鱼就行，可以坐在船上打，也可以站到水里打，全看水位深浅了。打毛鱼镣的时候，用力要恰当，速度稍稍快点，太慢了钩不住毛鱼，太快了又会把毛鱼划断。划到了，手上有感觉，顺势一提，毛鱼就上来了。

老人一直说的是毛鱼，我也就顺便问起这名字的来历。老人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说起另外一件事。说当年咱们这儿是新四军和国军拉锯的地方，死了好多人，尸体就扔到河里，要不了几天，那毛鱼就来了……老人这一说，我们都有点毛骨悚然，不想知道什么答案了。

也许觉得说岔了，老人转过话题，自嘲道，这毛鱼镣也是古人传下来的，讨饭活计啊。想想这样一种别致的渔具渔法，现在都看不到了，我忍不住问老人，您最后一次打鳗鱼镣是什么时候？老人想了想说，至少七十年了吧，那时我还没结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