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渔·画渔（109）

划冰窟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我们小时候的冬天才是真的冬天，冰天雪地是常有的事。当河成了冰河，湖也成了冰湖，我们会把陆地上的游戏搬到冰面上，滚铁环、抽陀螺、打腊砖……玩腻了，就去“跑冻”，跑到河湖的对岸，跑到邻近的村庄。世界那么大，我们都想跑冻去看看。

这一天，我们几个小伙伴跑冻去芦洲。芦洲是个大庄子，街上有供销社的“双代点”，就像城里的百货商场，还有机米厂、铁匠铺、缝纫店，好玩的地方多呢。

刚穿过几条岸沟，就看见前面有人打冻，我们不免好奇，小跑过去，一看是李大伯。李大伯是生产队保管员，为人和善，小朋友都喜欢他。见我们过去，李大伯摇摇手，跑冻当心啊，顺着岸边走。我们笑了，那你怎么在河中心打冻呢？李大伯看看脚下的冰面，并不反驳，继续挥着石榔头砸冰，一下又一下，好大一会才砸出一个笆斗大的洞口。这么厚的冰啊——我们叫起来。李大伯放下榔头，抓起一旁的捞海，抄出洞里的碎冰。我们不知他要干什么，感觉应该是捕鱼，可又看不到鱼钩渔网，不远处只有一根弯成一圈的竹篾子，也不像渔具，难道就用手中的捞海抄鱼？

我们满脸疑惑，还有期待。这时李大伯叫我们让开，说有危险，我们不知危险在哪里，只好听他的，跑到一边去。李大伯拿起那圈篾片，篾片也就两寸宽吧，打开足有十几米长，顶端绑在一根木杆上。李大伯抓起木杆，先把篾片的末端放入冰窟，再“顺”进整条篾片，紧接着挥动木杆，一会儿上下翻飞，一会儿左右腾挪，一会儿转圈划拉……这一连串动作如同舞龙，我们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了。没等多久，李大伯突然将木杆往右一扬，高高越过头顶，再转向左侧，篾片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恰似蛟龙出水。

鱼——鱼——小伙伴惊呼，果然，篾片上挂着鱼，一条大黑鱼。我们都纳闷，凑近一看，原来篾片上绑着大钩呢，是那种滚钩，每隔两三尺就有，刚才怕危险没看见。李大伯把黑鱼取下来，再次将篾片放入冰窟，重复刚才的动作，依旧舞龙一般。我们则在想象那柔韧的篾条在水里飞舞的样子，还有鱼儿如何被钩划中，是毫无防备下被擒，还是惊慌逃窜中误撞？这个冰窟又划了三四次，划上来三条鲤鱼，两条鲫鱼。临了，李大伯要我们帮他撅几根芦苇插在洞口，说是留个记号，别让冒失鬼掉进去。

做完标记，李大伯走出二三十米，又去砸冰打洞。这一次大家抢着帮忙，有的提鱼，有的捞冰，我想打冻，可石榔头太沉，勉强举起砸了一下，冰上几乎没留下痕迹，再举已没力气。李大伯抢过榔头笑话我，别把鱼吓跑了。就这样，李大伯又打了几个洞划鱼，小半天下来，收获了好几十斤，品种也多了鲇鱼鳜鱼昂刺鱼。小伙伴正看上瘾，李大伯却说，好了，咱们一块到芦洲去。有人意犹未尽，央求再来一次。李大伯还真就答应了。划完最后一个冰窟，李大伯收起工具，走到河岸边，把榔头捞海还有篾片塞进一堆乱草丛中。我们担心道，会不会被偷呀？李大伯假意沉下脸，偷了就找你们，就你们几个看见了。我们伸伸舌头，扮个鬼脸。

路上，我们问李大伯，以前没见你这样捕鱼啊？李大伯说，你们还在睡大觉呢。原来李大伯他们都是夜里打冻划鱼，洞口还放盏马灯引鱼呢。前两天李大妈去芦洲女儿家，李大伯就一个人出来了。女儿刚生孩子，再说也快过年了，李大伯就顺便“划”点鱼送过去。到了芦洲，我们先去街上玩了一圈，李大妈留我们吃“晚茶”，一人一碗“烧饼煮馓子”，这可是“坐月子”的待遇哟。

回家依旧跑冻，路过那几个冰窟，我们跃跃欲试，一看洞口又结了厚厚的冰，再想到李大伯那套高难度动作，只好望而却步。这种方式的捕鱼我只见过这一次，后来再没有见过，更没有见过这么冷的冬天。就连“划冰窟”这个名字，也是我想当然给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