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渔·画渔（111）

扳 筢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不同的鱼有不同的捕法，同样的鱼在不同的季节也有不同的捕法。比如冬季，天寒水冷，鱼儿大都潜伏在水底，懒得动弹，连摄食也比以往少了许多，有的就不吃东西了。此时用钩去钓显然不太适宜，用网去张效果也不理想，那又怎么办呢？渔人自有办法，既然你藏着不动，那我就主动出击。有一年，在得胜湖，我就见识了一种新奇的冬捕方法。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兴化掀起开发湖荡的热潮，得胜湖亦在其中。那天上午，我们坐船到湖里搞测量，为开挖鱼池做准备。刚入湖区，看见一条小船从我们前面驶过，船尾的女人荡桨速度极快，像有什么急事，奇怪的是，船头的男人却将一根竹竿插在水里，这是干吗呢？有说捣闷叉，可又不见捣的动作；有说捞水草，可舱里又看不到水草；有说趟螺蛳，可那是往前推，他这是斜着向后，像是在拖。见我们胡乱猜测，荡船的杨爹插话说，扳筢。

扳筢？我们不解其意。杨爹有意加快几桨，想让我们靠近看看。这时，渔人已将竹竿挨着船头向前扳起，出水时才发现下端装着几根竹篾，像划草的筢子。渔人把筢子搁在船头，从上面取下一条鱼来。

我们还想看个究竟，可任务在身，只得继续前行，那渔船也很快驶向更远处。许是猜到我们的心思，杨爹边荡桨边介绍，由此我们也就知道扳筢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

筢，又叫筢子，本意是搂柴草的竹制工具。小时候跟着大人去湖荡剐柴草，大人剐草，常有残杆碎叶散落，我们的任务就是划草，把它们聚集起来，用的就是这种竹筢。竹筢像弯曲的手指，不过不止五齿，七齿九齿都有，甚至更多。你见过竹筢，也就能想象用作捕鱼的筢子是个啥样了。只是要作改进，筢齿弯曲的弧度不要太大，齿尖更不能折弯，毕竟不是用来划草的。既是捕鱼，就要配上装备，在筢齿上绑上大钩（也叫滚钩），每根筢齿的背面两到三对。这样的竹筢其实叫钩筢或筢钩才对。扳筢是两个人的活，一人荡桨，一人操筢。渔人把钩筢支在船头，随船行的速度和方向，不时调整角度，好让钩尖朝向正前方，且紧挨着湖底。可以想见，水底的鱼儿并不知道危险的来临，依旧优哉游哉，然而锋利的鱼钩已快速向它刺来，还没来得及躲闪，稀里糊涂就上了钩。

知道这些原理，我们也就对扳筢多了份好奇。临近中午，返程途中，那条渔船又在前方出现，我们让杨爹把船靠过去。那男人喊了声舅舅，杨爹则回声阿扣，敢情他们是亲戚。有了这层关系，我们想试试扳筢。阿扣大方地递过筢钩，嘴上却说，你们弄不来的。我们哪服气，学着他有模有样地操弄起来。可船还没走多远，筢钩在水底下就被草根什么的挂住了，怎么也拔不下来，急出一身汗。阿扣抢过竹竿，随意拨弄几下，就帮我们解了围。阿扣笑话道，你们这样啊，钩也弄坏了，鱼也吓跑了。见我们赧然，阿扣干脆做起了示范。

从阿扣他们连贯的动作中，看得出扳筢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船速要快，越快越好，这样中鱼的机会也就越多。同时还要持续不断用力，跑出加速度最好，至少要匀速，这对荡船人是个考验。操弄筢钩的同样不轻松，那么大一块扇形的钩筢，伸到水底，船在快速行进时承受的阻力可想而知，考验的不仅是力气，还有耐力和平衡力，稳不住筢钩就没法捕鱼了。显然，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

一圈下来，肚子早饿了。阿扣留我们吃饭，有他舅舅在，我们也不客气。杨爹从活水舱里捞出刚捕的两条鱼，一条青鱼红烧，一条黑鱼烧汤。那时读乡贤郑板桥写的“湖上买鱼鱼最美，煮鱼便是湖中水”，并没特别感受，觉得这事太过平常，诗句也太过直白。现在想来，自是另有一番滋味了。

时过境迁，变成一方方鱼池后的得胜湖又在退渔还湖了。湖荡或可恢复，扳筢恐怕难以再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