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渔·画渔（112）

引 鲤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在鱼的眼里，什么容颜的异性才是它的最爱？这个问题未免荒唐，同品种同规格的鱼难道不是同一个长相？即便是在繁殖期，鱼的体色会“因爱生变”，可哪一条鱼不是这样呢？

曾经，我就是这个想法。有一天，渔人告诉我，鲤鱼中长着“兔子头”模样的母鱼，是公鱼最喜欢的。这让我颇感意外，同时也增长了见识。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为搜集渔事资料，我到得胜湖边的渔村作“田野调查”。村干部给我介绍了徐爹，说他是“百事通”，没有他不知道的渔事。

“那时河里的鱼可多了，撑船荡桨，鱼撞撞的……”聊起过往的渔事，徐爹这样开头，“可惜啊，没那么多网，没那么多钩，不然早发财了。”

“是啊，没网没钩怎么捕鱼呢？”顺着老人的话，我配合着提问，就像说相声的捧哏。

“谁说捕鱼一定要用网用钩了？”徐爹满脸骄傲，“办法多呢，今天我就给你讲讲怎么引花鱼。”

花鱼就是鲤鱼，家乡的叫法。于是，在老人的讲述下，我知道了无网无钩也能捕鱼，但又不是徒手捉鱼，而是以鱼引鱼。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底怎么个“引”法，我请老人来个“现场教学”。

徐爹却卖起关子：“不是随便逮条花鱼就能引的。”

“这还有诀窍啊？”我故作好奇。

“当然有了，鱼跟人一样，也喜欢长得漂亮的，身体要健康，一个鳞片都不能少，”徐爹不无幽默，“它们也相嘴、搂抱、打情骂俏……”

老人越说越玄，我来了兴趣：“那什么样的花鱼最漂亮呢？”

“兔子头的。”徐爹肯定地回答。

兔子头？长着兔子头的鲤鱼？我实在想象不出这种长相的鲤鱼是个什么样子，遂央求老人找给我看看。徐爹笑着摇摇头，哪那么容易找啊？

好在得胜湖离兴化城不远，我请老人帮我到菜场转转，用他的话说，碰碰运气。可偌大一个菜场，那么多卖鱼的摊位，就是没找着一条“兔子头”的鲤鱼。再到下一个菜场，还是没有。一连三个菜场都没有。我有点怀疑老人的话，可徐爹倒挺高兴，我没说错吧？！见我失落，徐爹又安慰道，我回去再找，找到了就告诉你。我将信将疑，并不抱多大希望。

没想到，一个星期后，村干部来电话，说是找着了。我随即赶过去，只为一睹“庐山真面目”。你还别说，这条鲤鱼真的与众不同，果然“兔子头”，尤其是吻端，跟兔子嘴巴太像了。且体态丰腴，腹部明显鼓着，似在待产状态。这样一条鲤鱼到底漂亮在哪，我是看不出的，只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抑或“子非鱼，安知鱼之美”了。不过，我更想知道，这个“兔子头”到底有多大的魅力？

无需请求，老人主动给我演示引鲤。他特地找出一把大捞海，荡着自家小渔船，带我到一处偏僻的河道。老人从活水舱里取出那条“兔子头”，用钓线扣住背鳍的硬刺，另一头系在一根竹竿上，接着将鲤鱼放到河里，然后跨上岸，提着竹竿，遛着鱼，前行一段后停下，再像通常的垂钓那般静候着。从竹竿摆动的幅度看，“兔子头”起初有点烦躁，过会儿慢慢安静下来。我悄悄蹲在老人身边，不敢弄出声响。其时正是清明过后，气温渐渐升高，鱼儿也开始发情。这是在上午，夜里刚下过一场雨，因了新鲜雨水的刺激，远处间或传来鱼儿“咬子”的水花声，可我们这边一点动静也没有。时间差不多过去半小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兔子头”身边隐约有鱼绕游，先是一条，再是两条，后来越聚越多，怕有七八条呢。这时老人轻轻抓起那把大捞海，伸到水里，慢慢向“兔子头”靠拢，猛地一抄，两条鲤鱼落网了。我以为别的鱼会吓跑，这次引鲤也就结束了，哪知老人故伎重演，一次一次又一次，仍有公鲤前赴后继……

这“兔子头”是不是被施了某种魔法？难道它真的是绝世美鱼，使得无数公鲤为之神魂颠倒？都说热恋中的男女是无脑的，鱼亦如此吧。只是我无端地觉得，这逐美的代价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