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渔·画渔（114）

扬 索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不见扬索有些年头了，要不是那天老渔民说起，我都忘了小时候曾见过这种渔事。只是那时并不知道扬索这个名字。

差不多早春二月吧，星期天是肯定的。我们这帮孩子照例又跑到田野里，沿着圩堤一路撒欢，掏鸟窝、打水漂、拔茅针……

“快看，快看——”是谁惊呼了一声，“那条船怎么屁股朝前走啊？”

抬眼望去，一条渔船正在前方行驶，典型的前低后高、前窄后宽的那种。可这条船却是船艄向前，船头在后，让人看了别扭。其实不必大惊小怪，倒着行驶的渔船多了，张虾笼的、敲提罾的……我刚想嘲笑几句，一看不对，若是张虾笼，可船上没一只虾笼，也看不出刚刚张完的样子；若是敲提罾，又不见提罾，也听不到敲击的声音；再说了，张虾笼敲提罾都是两人作业，可他就一个人呀？那渔人慢慢吞吞撑船，渔船也是慢慢悠悠前行，看似漫不经心，又像有意为之。我自诩比小伙伴们懂的要多，这下也犯疑了。

我们小跑几步迎上去。还真的不像我所猜测的，这条渔船除了行驶的方式，别的一概与张虾笼敲提罾无关。最先看到的奇特之处，是向前的船艄左侧架着一根竹篙，竹篙上系着几根绳子，绳子下面并不见渔网。再看渔人脚边，搁着一张鱼罩，还有一柄鱼叉，这是捕鱼无疑了，可又是怎样的一种捕鱼呢？

像是要解答我们的疑问，渔人忽然把船停住，随即抓起鱼罩，猛地摁到水下，然后跳进罩里，也不怕冷，双手扶住罩壁，双脚一番搅动，一条鲫鱼夹上来了。这也没什么新奇的，早就见过篦篈船这样捕鱼了，我们想不明白的，渔人是怎么知道水下有鱼的呢？我们不玩别的了，就跟着这条渔船往前走。渔人冲我们笑笑，重又撑船，还是那样的节奏，没走多远，又停下罩鱼了。这次不是双脚盘鱼，而是伸手摸鱼，罩里激起一阵水花，片刻工夫，捉到了一条黑鱼。我们尖叫着喝彩。渔人摆摆手，示意别弄出声响，我们立马安静下来。渔人再次撑船，仍旧不紧不慢，刚撑几篙，忽又操起鱼叉，朝水里刺去，收起鱼叉时，上面戳着一条鲤鱼。我们看呆了，这也太神了吧？

渔船在圩堤拐弯处并没顺着向前，而是转向另一条河道。渔人说了声，走了——那表情似在表达歉意。渔船渐渐远去，空留我们站在圩堤上懊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孩子终究是孩子，这样的情绪也就几分钟，当新的兴奋点出现，放老鸦的渔船来了，远比刚才的热闹，注意力也就随之转移。或许一两天还会想起这件事，时间一长也就忘得干干净净，毕竟家乡的渔事太多了。

前几天到竹泓镇，在镇郊的渔村遇见几位整理渔网的老人，我有意请他们讲讲过去的渔事。这个话题本是他们的强项，也勾起了对以往生活的怀念，老人们兴致很高，抢着发言，甚至为某个细节争执起来。

一位张大伯提到扬索，说你肯定没见过，我自然来了兴趣。他才讲了几句，我就觉得似曾相识，那尘封了的记忆也就慢慢打开，不由兴奋地叫起来：“我见过，我见过——”

张大伯显然不相信，听我不着边际地说了个大概，也是将信将疑。他半是讲述自己的经历，半是纠正我的错误，于是我知道了扬索这件渔事。扬是扬起，索是鱼索。那扬在左前方的竹篙上扣着五根细绳，每根长一米五左右，下面又系着粗绳，也就是“索”。“索”是穰草绞的，直径三四公分，长度三四米。扬索其实就是“拖索惊鱼而捕之”。

虽如此，我的疑惑还在：“那怎么发现有鱼呢？”

“扬索要在冷天，还要浅水，冷天鱼身子懒，碰到索来了肯定要躲，一躲就看到了，它又溜不到别处去，”张大伯不无炫耀道，“百鱼百性格，鲫鱼翻浑水，鲤鱼翻大花，黑鱼呢，冒星，一串子……”

听着听着，我有点恍惚，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张大伯该不会就是小时候见过的那个渔人吧？似乎有点荒唐，可说不出为什么，我倒希望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