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渔·画渔（136）

扒泥鳅

文/刘春龙  图/李劲松

好啊，那就再讲个沤田里捕鱼的事——扒泥鳅。

是在收稻时节。过去割稻不像后来，直接下田就割；更不像现在，都用上收割机了。为什么呢，沤田不允许啊。沤田嘛，当然有水啰。水多水少看田块高低，田高水就浅，田低水就深，还要看天，下不下雨，雨大雨小。你想啊，田里有水，人是可以下田，可割下来的稻把放哪，不能就撂在水里吧，那不沤烂了？怎么办，只能先割了放在大桶（木头澡盆）里，再放到小船上。有一年水太大，稻都“漾”在水上了，人只好湴到田里，有的干脆撑条船，割那穗头子……

扯多了，说正事。大多数年景，收稻时，田里只有薄薄的水，刚到脚面子。就这点水，也够庄稼人忙乎的。先要清出船道，你问干吗，运稻把呀。割去几行稻，放到大桶里，把稻茬拔了，拖进小船，大桶里的稻把转到小船上，然后割船两边的稻，也是先放到大桶里，再转到小船上，边割稻边推船。等小船上的稻把满了，推到河边，转上大船，最后运到打谷场。这样割稻要转三四次手，哪像现在，啥都不用动手。

你看我，老糊涂了，说了这么多，还没说到逮鱼。一块稻田几条船道，看田块大小，可多可少，方便割稻和转运稻把就行。因为小船要拉着或推着向前，船上稻把越来越重，等把整块田的稻子割完，田里就会留下几条“河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稻田里的水这刻儿会“泻”到河槽里，假如有鱼也跟着去了。其实，收稻时，田里没什么鱼，要有也就是鳅鱼长鱼黑鱼。黑鱼少，长鱼钻洞，多的是鳅鱼。那时沤田里不知哪来那么多鳅鱼的。就说六七月份吧，鳅鱼个个头朝上，伸出水面透气，你用三个指头捏住它的头，轻轻“哄”着，拎到篮子里，一拎一条……

不好意思，又说岔了。大人割完稻，忙他们的去了。等田里的水越来越浅，都快干了的时候，就该我们一帮小伙伴出场了。我们啥也不带，拎个铅桶或背个鱼篓，靠两只手就去逮鱼了。拉船也好，推船也好，稻把越来越多，船载越来越重，河槽也就越来越深，一头水干了，一头还有水，有的地方都晒干了，有的地方还是烂泥，鳅鱼就藏在烂泥里。到那一看，好多洞眼儿，那就是鳅鱼洞，洞大洞小跟鳅鱼走，大眼子大鳅鱼，小眼子小鳅鱼。扒开淤泥，鳅鱼就出来了。离开水的鱼，像没了翅膀的鸟，还不听我们玩？哪晓得鳅鱼滑得不得了，又是黏液又是烂泥的，抓是抓住了，没等扔到桶里，手一滑溜了。听大人说，婆娘要哄，鳅鱼要捧。抓不住鳅鱼，我们就用双手捧，小心服侍着，管用倒管用，就是太慢，有时刚要去捧，鳅鱼尾巴一甩，又钻到烂泥里了。光着急不行，再把它扒出来就是了。其实多抓几次，鳅鱼也就“听话”了，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考究个眼尖手快。一条船道扒下来，弄个十斤八斤鳅鱼是常有的事。

你说得对，也不是所有船道里的水都会干了，有的地方还是一汪水呢。我们又没带抄网、提罾，真要靠两只手在水里摸鳅鱼，想都不要想，只有用笨办法，两头垒起坝头，就用铅桶把水刮掉，再来扒鳅鱼……小半天工夫，铅桶里的鳅鱼就差不多快满了。几个小伙伴，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全都笑了，一个个成了“大花脸”“泥猴子”，赶紧到河边洗洗，不然回家要挨骂的。小时候经常这样扒泥鳅，也不定在稻田里，灌渠、小沟、浅塘都行。我们把小的剁了喂鸭子，大的腌了晒干，饭锅里蒸，锅膛里烤，倒是蛮香的……

这个沤田扒泥鳅，还有之前的推塘耙，都是一个叫林宗桂的老人讲的。老人是兴化西鲍人，今年88岁了，耳聪目明，思维敏捷。那天，我们去采访他时，他还在地里干活。讲起童年渔趣，老人像个顽童，神采飞扬，不胜得意，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这让我想起一句名言，“忘老则老不至，好乐则乐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