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秀坤

岁暮天寒，太阳升上来，依然凛冽刺骨。在封闭阳台上，不一样了，所有的冷意被抵挡在外，没有一点疏漏，唯有阳光无碍地透进来，那种明媚的感觉直透心底。干脆蒸了半锅毛芋，热气腾腾地端上阳台，边剥毛芋，边喝茶，边看书。如此一个冬日，只要有阳光，有好书相伴，有希望在心头，便觉得这天气再冷，也是温暖。

窗台上有三只大方柿，还是秋深时候晒柿饼留下的，斯时已成殷红色，表皮起皱，个头小了好多。握在手心里，映了冬阳看，真能看到里面咸蛋黄似的浆汁，让人油然欢喜。若在晚间，移作书斋清供，蓦一瞧，灯光下，恰如三枚闲章，又像三盏小灯笼，暖暖的，可去除几分寒气。同样搁在阳台上的，还有半篮荸荠，几时买的，忘了。皱巴巴似干瘪老妪，颜色也暗淡，削了皮，尝一尝，特别甘甜，滋味竟醇厚许多。

冬日里，不想读书写字了，有时我也看看电视，解闷。爱人会陪我，有时瞄上两眼，更多时候她在刷手机微信，若是刷到小女的消息，我们会同样开心得眉飞色舞。室内有我爱看的《探索·发现》，或者她喜欢的谍战剧。她斟了热茶给我，我剥一只板栗与她，亦是俗世里的温暖。

小女去南京那日，恰逢下雪。姑娘兴致勃勃地踏雪看景。晚上看她发来的一组雪景，顿时想起一句话，“一下雪，南京就成了金陵”。迷蒙雪雾中的秦淮河与鸡鸣寺，真是美得让人惊艳，同时又有一丝丝忧郁气息，那大概就是南京冬天的味道。我是在那里上的军校，毕业后不去南京很多年了，斯时心中萦回的皆为陈年往事。雪天里，看小女发来的金陵雪图，心里也暖暖的，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天阴阴的，欲雪。定居昆山的姐姐打来电话，问小城冷不冷，说天气预报老家最低气温零下8摄氏度，一定要多添衣服。又絮絮地回忆起冬天里的儿时趣事，去门前冰河里滑冰，躲在灶门口烘山芋，用脚炉烤花生吃，死冷的夜晚，出门去捉迷藏，也没见谁伤风感冒，咋就不觉得冷呢？晚上，又打来电话，让我记得将阳台窗户关闭好，防止冻坏了水龙头，又邀我们一家去昆山过年。殷殷之情，让我如沐春风般温暖。

那年冬天订完亲，就得回部队。晚上我与岳父睡一张床，他怕路上不安全，特意在我的棉毛裤上缝了个口袋，后来知道他偷偷塞进了500元。又煮了我爱吃的五香茶干和两段香肠，香肠切成薄片装在小塑料袋里，留我在路上解馋。记得那个寒夜里，岳父告诉我，他年轻时就想去当兵，那年体检、政审全过了，与我一样是海军且是潜艇兵。但到底被他母亲哭哭啼啼地拦下了。他一直为没能当上兵而遗憾。有我这样一个当海军的女婿，他是真高兴。那个夜晚，至今想起来仍让我感到温馨……

冬日的太阳是个宝。阳光升起来，家家晒衣被。午后，将晒得蓬松鼓胀的花被子收下来，不紧不慢地拍打着，嘭嘭声又散漫又结实。楼下有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声音，远处有母亲唤儿的悠长呼声。这一夜，我会在厚实的被褥里闻到清风的香，焐到冬阳的暖，感知棉絮的暄软，在梦乡里看到朝思暮想的小女那甜美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