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兴旗

农谚说：豆三麦六菜子一宿。意思是豆类种子种下地，三天就出芽了，麦子则需六天，菜子一天就出芽了。麦子在土里翻了身子，它们舒活舒活筋骨，抖擞抖擞精神，“噌、噌、噌”地一个劲往上冒。

村民们看着冬在雾霭中舒展开来，麦苗仰起泥染的脑袋，嫩黄嫩黄的。又该是补肥的时候了。

好在村庄里都是种庄稼的行家里手。他们心里早有盘算。好比仁海在他二毛出生的时候，每年秋季便在永东河的隔邦上，搭起个棚，先把面上最肥沃的土刨开，用下面的土制砖坯，待制完砖坯后，到永东河罱几船把塘填平，然后再把耕作层回填。不影响冬季栽油菜。把空塘里挑满水浸到次日早晨，使泥土松软成发面似的，然后仁海在塘里拼命地踩踏，经过多次踩踏之后，泥土变成胶状，便用锹铲成团焐起来，在附近找一块水泥方块，铺块小板放上砖模，挖上一锹泥往砖里一掼，用铁丝制成的弓再往砖模上下来回一拉，去掉多余的泥土，两手用力提起砖模，端着小木板上的泥砖，其实这还不能完成任务，还得轻轻地把泥块架起晾着。一般三间砖头房需要几万块砖，这样的泥坯砖送到窑上两块换一块。待攒够了建房的砖，二毛也就该找对象了。

自然村庄里的人很精明。庄户人家煮饭全是烧稻草，家家都有一个灰堆塘，春生因为灰堆塘的地界还与秋生争吵过几回。这些草木灰能够改良土壤，提高产品品质，改善农作物根际微生物群，化肥价格昂贵，而且还会使土壤板结。

草木灰质轻且呈碱性，干时易随风而去，昨天晚上，乡里电影队来村里学校操场放《地雷战》和《智取华山》电影，《地雷战》电影中一些情节触动了月富上初中的儿子桂生。

码头东边正好是金桂家的灰堆塘，深秋是晴多雨少的日子，桂生用细草绳子拴住一块小籽砖，往金桂的灰堆塘里一埋，待金桂倒完灰，刚走到码头的第三梯，“噗”满天的草木灰瞬间飞扬起来，飞溅得金桂一身灰，桂生在草木灰飞扬中悄然而退。此刻的金桂未缓过桂生的恶作剧，自己却赶紧把塘边的草木灰用草把一扫。草木灰是庄户人家的宝呀！

乡谚说：“种地不施粪，等于瞎胡混。”粪是农家肥之一。在上世纪农业种植的技术概括为“八字宪法”，依次是：土、肥、水、种、密、保、管、工。其中的“肥”就是“肥料”，排在第二位。所以，庄户人家宅基地的面积还包括猪圈、灰堆塘等。

养猪最重要的目的是攒粪。要知道，单凭猪拉的那些粪便，是不会按时拉满粪缸的，何况那些猪尿也是肥料。于是，春夏季割些青草给猪嚼嚼，经过猪的拱来拱去，拉屎撒尿，早给你搅合好了，然后清扫推进粪缸里。

桂生每次进圈清扫时，尽管小心翼翼，还是免不了惊得猪满圈地跑，有时慌乱的猪朝他身子一倚，干净的裤子沾了一些屎粑。

粪缸里聚集着人粪、猪粪、鸡粪，加上杂草，经过一段时间的沤泡，又黑又臭，成了上好的肥料。

那年，麦刚刚种下去，仁爱利用冬闲给儿子办大事，仁慈作为队长，又是长辈，他成了孩子结婚的主事，从请媒人到约上轿船的人员，他把人员放在心里掂量几遍，去亲家的财礼，馒头、糕点、糖块、香烟、酒一遍一遍地数了许多次，谁准备放鞭炮、谁准备捣窗户纸等等相关事宜叮嘱又叮嘱。

此刻该是甩手掌柜出场了，仁爱把仁慈往桌边一按，弟兄俩开怀畅饮起来，原来酒量大的仁慈结果被人逢喜事精神爽的仁爱弄多了，他在回家的途中，上了趟粪缸，踉跄中往粪缸里一坐，浑身都是粪味才把他熏醒。

第二天早晨，他依旧容光焕发地行走在村巷子。我哪里知道，这农家聚积的肥，不仅能让庄稼茁壮成长，也能让村民神采奕奕。

后来，他家这缸粪，扎实让庄稼疯长了好些日子，据说是仁慈身上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