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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油剥糕,父亲的油炒饭

2025-04-25 08:53:24

□ 张学诗

 

“做团划糕腊月天”,我曾写过的一篇散文,说的,也多是半个世纪前的事儿。

虽是说得热闹,可一个正月过后,我家硬是被母亲省下来,数都数得过来的那些糕,总是放在针线匾子里,在阳光下晒着,待到晒开一条条缝了,才好保存。

阳光三月,虽说春光明媚,可也饥肠辘辘,正所谓“用钱腊月里,吃饭三月里”。而那“油剥糕”,就是一个个舍上的孩子,眼里和心中的期盼了。

可这样的美食,不是想吃,就可以吃到,一般得有亲朋好友来了,才会用心地做上桌,算是招待亲友的难得的佳肴。

做这油剥糕,颇讲究,一是讲究做工,二是需要佐料。

先要把糕放在盆里浸一浸,直至把它浸透了,浸软了,再沥好,放在大碗里;然后,用大火把铁锅烧红,再狠命地往锅里倒上一勺香油,炸好,便把这一块块浸好了的糕,放进锅里,用铲子在糕的正反两面“滋啦啦”一遍遍地剥着,直到糕面上泛起了一层油黄色,再撒上蒜花,撒上红糖,那香味儿中带着些甜味儿的油剥糕,就真的算得上是美味佳肴了。

有时家中没糖,那就撒上一些盐花儿吧!那香喷喷中又带一丝丝咸味儿的美,吃起来,又是别样的妙不可言。

把油剥糕端上桌,再加一碗刚烧好的白开水,就请亲戚们一边喝着茶,一边品着这油剥糕。

虽说主题是招待亲友,可亲友们也明白,刚才大人剥糕,还有孩子在烧火呢!此刻,这些孩子正躲在门外,朝桌子上偷瞄着,还不时地咽着口水。于是,那些亲戚,才吃了三两块油剥糕,喝了几口白开水,便放下筷子,“吃饱了,有滋有味呢!”说罢,便招呼那些还在门外瞄着的孩子,“这小小的火头军,也快来尝尝!”

于是,那些孩子,便拿双筷子,跑向桌边,忙不迭地吃起来……

这时候的母亲,也不十分阻拦,眼里流露出的,是几丝慈祥,几分怜爱……

半个多世纪前,我也是母亲做着油剥糕时,在烧火的孩子呢!那油剥糕香香甜甜或是咸咸的美味儿,也在我的舌尖上,缭绕了好多年。

后来,我上高中了,在离家30多里地的老镇安丰中学,母亲的油剥糕,也招待了到我们这舍上老家来玩的一个个男同学、女同学,它那无可抵御的神奇的美味,也赢得了那些家住城里或是镇上的同窗们的不住声的称赞……

说到油炒饭,我不敢忘怀且铭记终身的,是1970年,我上高中的第二年,也是阳春三月,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放学回家,路过我父亲工作的水产村,那时该叫做水产大队的,父亲亲手给我做的那碗美味无比的饭食。

我到水产村的时候,约莫下午3点多,中午在学校吃的半斤米饭加2分钱菜汤,走了这二三十里的路,早就消耗殆尽了。

现在想想,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特别的能吃,一方面是“半桩儿,饭缸儿”,正是一个劲地长身体的时候;更主要的,那时候肚子里没个油水啊!学校的伙食,几乎是铁定了的“二五二”——早晚二两稀饭,中午半斤米饭,外加两分钱青菜汤或是咸菜汤,一天到晚,唯一的感觉就是“饿”。

可就这“二五二”的伙食,一个月差不多30斤的大米,还都是一个个家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时候的粮食,还填不饱肚子,总得“瓜菜代”,家里有一个孩子在外面上学,大人们就很少有米下锅了,只能多吃些瓜呀、菜呀,山芋干子呀、萝卜干子呀,这类的“代食品”。

所以,哪怕肚子再饿,在外上学的孩子,回到家里,总也不好意思,吐半个“饿”字。

我到水产村,父亲正和一位生产队长,在商量着浸种下秧的事儿。

水产村,是渔民们上岸定居时,新建的一个大队。父亲原来是老家丰乐舍的大队长,因为水产村的人,都是渔民出生,不懂得种田,公社就把他调到那儿,还是大队长,负责生产,父亲可算是公认的一把种田的好手。

父亲让我坐下,先歇会儿,他便出去了,留下我和那位队长聊着。

不一会儿,他过来了,手上捧着一碗黄霜霜的油炒饭。

他说,快吃吧!肚子肯定饿了。

我坐在桌旁,先闻一闻,好香;再一看,黄霜霜的油炒饭里,有炒成了油色的蒜花儿,还有,炒在饭中,已经变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黄黄的鸡蛋片……

岂止是油炒饭呢,还是蛋炒饭。

父亲的一片心啊!我有些不忍下著。

原来,他出去,是去食堂,为我做这油炒饭的……

父亲说,这饭,是他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多打了一份,他听我说过,下次放学,来水产玩玩,便记住了。

那油和蛋,也是从家里带来的,他跟母亲也说了这事儿。

我不知道,是怎么吃完了这碗油炒饭,又是蛋炒饭的,只觉得,那是我有生以来从没吃过的,天底下最香最美的食物……

父亲、母亲过世都10多年了,想起他们,便会自然地想起,母亲的油剥糕和父亲的油炒饭,一种发自心底的感激和感恩,就会油然而生。

也常会想起,在稻花飘香、流萤闪闪的夏晚,铭记于我儿时的心头的那一首童谣呢!

“油剥糕,油炒饭,萤火虫儿回来吃晚饭……”

在天下父母的眼里,一个个儿女,不就像那总也长不大的一只只萤火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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