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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最初的垛田

2025-05-23 09:12:42

文/刘春龙

 

当垛田地貌获得越来越多的殊荣,无数游人慕名而来,只为一睹盛放其上的油菜花的风采。而我总忍不住想说,你们所看到的垛田,并非原真意义的垛田,至少不是我们小时候见过的垛田。一些“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兴化游子,面对眼前的垛田,也常露出遗憾,现在的垛子咋这么矮了呢?

原先的垛子到底有多高?老辈人有句话:哪个垛子少得了三档槽四档槽?这是垛上人独有的语言。垛子高到什么程度呢,浇水要来个接力赛,沿着垛子的边坡,挖上三四个坑塘,或搁上三四只水桶,几个人舀水传递,才能给顶上的作物浇水。看看这样的劳动强度,再想想这个垛子会有多高?

原真的垛田还有吗?经常有人问我,垛田旅游“大火”之后,问的人就更多了。这倒把我难住了,实在不晓得还有没有那种高垛子,只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垛子越来越矮,几乎“漾”在水面上,好像随时都有沉没的危险。那几年,只要得空,我就拉着垛田镇文化站老站长李松筠,一起寻找最初的垛田。

我们几乎走遍了垛田镇的每一条联圩,去了有垛田地貌的乡镇,甚至跑到沙沟镇的垛田村,一次次探访,只能是一次次失望。偶尔在圩堤外看到一两个“漏网”的稍高的垛子,孤零零的,你都不以为那是垛了。即便在圩堤内看到仅存的几处墓地,略高于周边的垛子,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细想一下,我们也大可不必抱怨,就像当初水患频仍,垛子越垒越高,现在水患得到治理,垛子当然越挖越矮了,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既然现实中找不到原真的垛子,李松筠跟我说,那就到照片中找吧。

我首先想到是兴化老摄影人,还有与兴化有缘的吕厚民。王虹军给了我一张《垛田春色》,曾用作《中国摄影》杂志封面,1975年第1期。署名吕厚军,吕厚民与王虹军合作,这中间还有一段故事,此处不再细说。吕厚民原在新华社工作,曾任毛主席摄影记者,1967年—1974年下放兴化。这张照片足以让人感受到群垛的气势和单垛的高度。也许因其彩色,不怎么像老照片了。记得吕厚民还有一张黑白的垛田照片,似应更早一点,画面上的垛田错落有致,垛上满是油菜花,河里有三四条罱泥的农船,反倒给人一种久远的隔世之感。

有没有更早的垛田照片呢?我尽己所能来了场大发动。摄影家杨天民给我提供了一本薄薄的60开本的画册,江苏文艺出版社1959年2月出版的《兴化的油菜》,里面介绍了垛田乡油菜高产的经验。摄影杨训仁,杨天民的父亲,《兴化人民》报记者。垛田文化站站长吴萍找到一张1958年4月11日的《人民日报》,上面刊登了新华社记者丁峻的摄影作品《兴化的垛田》。南京财经大学杨朔寄来他从网上淘得的资料,1959年发行的“祖国十年建设成就”照片——“在江苏省兴化县召开的全国油菜会议上,代表们参观油菜田”。这些黑白照片大都模糊不清了,只看到垛田的大致轮廓,可有一点毫无疑问,所有的垛子都远远高于现在。我请略通此道的朋友,参照照片上的船与人,推算出当时的垛子高出水面大约5米。

从那以后,再有人问我,我就从手机里找出这些照片,这是我所能见到的最早的垛田了。但人的好奇心、求知欲是永无止境的,又有朋友提出,如果能在影视作品中找到老垛田就更好了。自然也就想起1983年电影《寒夜》来垛田拍摄的事了,我曾跟着剧组半个月,就为带一帮孩子配合潘虹、许还山到垛田间拍戏。这部根据巴金原著改编的电影,挺容易找的。我把短短1分钟的垛田镜头剪辑出来,透过隐现在垛丛中的行船,让我想起苏州狮子林的情境,听其音不见其人,见其人不可速达。

我自问,比这更早的垛田影像又在哪部作品里呢?忽又想起小时候看露天电影,记得有部纪录片《水乡大寨花》,拍的就是兴化。电影里有没有垛田,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有些事就那么巧,2009年某一天,市委书记到文化局调研,谈到城市文化记忆,我顺便提到《水乡大寨花》。市委书记说:那你想办法找到这部片子啊。这部片子拍摄于“文革”期间,这么多年过去,咋找啊?正急着,同事李劲松轻松一笑:找王美彪啊,他就在新影厂工作。是啊,我怎么忘了呢,王美彪的外婆是兴化的,1994年来兴化拍《昭阳故事》,后在央视一套播出,效果不错,还得了奖。第二天我们就去了北京。王美彪提前跟单位说好,早给我们复制好了光盘,只是反复交待,一不可对外传播扩散,二不可用于商业活动。重看这部1976年制作的《水乡大寨花》,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和亲切,年轻的长者,身边的风景,儿时的垛田……影片三次出现垛田,不管是油菜花的垛田,还是社员“放岸”的垛田,抑或船行其间的垛田,你看了只会发出感慨,这才是真正的垛田。

我以为这就是电影里最早的垛田了,有一天查阅《兴化人民》报,看到1958年4月17日题为《“油菜花”拍成电影》的报道:“我县全年油菜籽的高额丰产,闻名全国。在兄弟省、县的代表参观之后,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又派摄影师来拍‘油菜花’的电影。现已在垛田乡拍摄完毕,不久就要在全国各地上映。”我注意到文中“又派”两字,难道之前拍过此类纪录片?果然,该报同年10月18日报道,“我县第一部电影——‘水乡的红旗’,已于本月十一日在兴化城与观众见面了。”这部片子说的是兴化“大搞双季稻”的事。前者明白无误拍的就是“垛田”的“油菜花”,后者有没有垛田就不知道了。

我从后一则报道中发现一条信息——“这部影片是中央文化部下放在我县劳动锻炼的同志所拍摄的。”两部纪录片,以及后来的《水乡大寨花》,都是新影厂拍的。为什么新影厂对兴化情有独钟?这里要提一个人,时任新影厂厂长、文化部下放干部领队、兼任兴化县委副书记,后来任北京电影制片厂厂长的汪洋。汪洋回京后还多次来兴化,北影厂来兴化拍摄电影《寒夜》,也正是汪洋力荐。这一切,让我内心对汪洋充满感激。

可惜这两部纪录片我一部都没看过,也就不知道里面的垛田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想来应该跟同时期的照片差不多吧?不过,我还是要一看究竟,前几天又跟王美彪联系,看能否找到这两部片子。王美彪后来担任新影厂党委委员、影视剧部主任,现为独立制片人。听我一说,他一口应允下来。

如此说来,我们所能见到的最早的垛田,只是在1958年前后的照片和电影里了,还有没有比这更早的呢?我也说不清,但愿还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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