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 阅读 详情

四朵村花

2025-07-25 09:50:19

□ 刘永福

 

桃花、菜花、荷花、芦花,这四朵花,是水乡别在衣襟上的徽章,是时光酿在泥土里的诗行。它们是以土地为底稿的深情笔触,桃花明艳开篇,菜花热烈承接,荷花清雅转折,芦花苍凉收束。它们凭借各自的色彩和姿态,装点着水乡村庄的田野和生活,在水乡的岁月里绽放着永恒的美。

桃花,是水乡的报春花,水乡的春天是从桃树的枝头冒出来的。那些蛰伏了一冬的花苞,被阳光唤醒,经春风一吹,没几日就炸开了满树的胭脂,整个院子都亮了。那种鲜艳和蓬勃冲击着人的视觉,让人心情璀璨,兴致勃勃,也给村庄带来了生之盛景、繁华气象。

桃花,在我的家乡,那是“家花”,被视为爱情的象征,桃树也被看作是幸福树。曾经,谁家院子里有一棵桃树,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桃花是待嫁的新娘,新娘的被面和嫁衣上缀满了桃花,新娘眼角眉梢都带了春色。《诗经》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说的便是这般景象。它以桃花盛开比喻新娘的美丽与婚姻的美满。

我的发小小名就叫桃子,他儿子找对象结了婚,桃子说儿子交了 “桃花运”,可不久他儿子儿媳闹了离婚。桃子又说,原来是个“烂桃花”。现在他儿子又结了婚,小两口恩恩爱爱。真正的幸福,来自于相互珍惜。

当桃花谢尽,田埂上的菜花便轰轰烈烈地开了,金灿灿的花朵如同太阳的化身。万顷春晖万顷黄,清流婉转照天光。这幅属于里下河大地的金色壮景,点亮了村庄每一道渠,每一垄地,是难得的视觉盛宴。菜花,美化了环境,又滋养了土地上的生民。

尽管“花枝不上美人头”,但菜花的清香伴随着泥土的芬芳,直往人鼻子里钻。“处处菜花香”“水香纷过岸”“踏青归去马蹄香”,古诗中的菜花香名远播。

菜花不似桃花的娇羞,恰似勤劳朴实的村妇。只有最勤劳的人,才会在边边角角的田地上,栽上油菜,在春天收获满地的金黄。菜花怒放所带来的生命气息,菜花中所蕴含的春光如金、进取有为的精神,一直是家乡最宝贵的财富。连乾隆也盛赞它:“黄萼裳裳绿叶稠,千村欣卜榨新油。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

水乡夏日的主角,当属村西头那方池塘里的荷花,荷花在梅雨季悄悄展颜。晨光熹微时,青瓷般的花苞含着一宿星辉,像支蘸了胭脂的笔,待日头攀上桑树梢,便抖开莲花宝座,发出圣洁的光泽,如出尘的仙子。荷叶碧绿如洗,铺展如盖,也如绿色的裙裾。绿裙红盏挤满池塘,连那莲蓬都透着股清俊。

亭亭荷花在夏日中撑开一片清凉。圆圆的荷叶浮在水面,像无数块绿绸子,微风拂过,叶面上的露珠便骨碌碌地滚动,最后跌进水里,惹得蜻蜓、青蛙和游鱼张皇失措。父亲的瓜棚就在荷塘边,儿时的我睡在瓜棚里,闻着荷香,听着蛙鸣,沉醉在水乡温柔而洁净的梦里。

荷花是水乡的仙子,在自己的花季里孤芳自赏,绽放又凋落。草木有本心,岂求美人折。荷花是水乡的经典意象,它高洁、纯净、柔韧,其“出淤泥而不染”的特性,契合水乡人质朴、清雅的精神风貌。

秋风起时,水边滩涂上,芦花白了。芦花是秋天的信使。深秋的河滩上,芦花素朴、萧疏,在风中低垂着谦逊的头颅,摇曳着,似在絮絮叨叨着农事的艰辛与光阴的流逝,如村中饱经风霜的老者,风骨嶙峋地站在水边,默然望着四季轮回。

我的老家,一个叫荻垛的乡镇,“荻草丛生,土垛相连”。白居易有诗云:“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荻,就是芦荻,它的几个伙伴芦竹、芦苇、芒草,在我们水乡都能找到它们的身影,它们开的花都叫芦柴花,水乡民歌《拔根芦柴花》以歌寄兴,那质朴的旋律里,藏着水乡人对土地最深的依恋,与《诗经》中的名篇《蒹葭》古今辉映。蒹葭者,芦苇也。

芦花似农民,一生沉默,却在秋风里绽放出最动人的温柔,化作农舍的柴门、农家的筐篓、灶间的柴火,默默守护着岁月。帕斯卡尔说: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芦苇。佛教云“一苇渡江”。芦苇,还真有点哲学的意趣。

四时花信流转,桃花烂漫、菜花执着、荷花高洁、芦花朴实,宛如四位性格迥异的村姑。这四朵花原是水乡的四季眉眼,在村庄温柔的土地上,成了四枚最鲜活、最生动的印记。它们不仅仅是季节的信使,更是自然之美的象征,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见证,也是摇曳在游子心目中活生生的意象。

11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