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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插柳人

2025-09-19 09:27:14

□ 张宏健

 

随手画个小苹果

“物以稀为贵,情因老更慈。”白居易的这句诗用在徐老身上很合适。徐老教我们美术,当年有些年纪了,步履有些迟缓,人们称他为徐老。他说一口柔美的扬州话,原是扬州新华中学的老师,和好几位南京、扬州来的老师一样,来到数百里外的水乡泽国。来戴窑之前,他已经在兴化辗转过多所乡村学校。

徐老教的是美术而不是画画,因为他讲美术知识,而不是画几座山再画个圆,叫做《韶山日出》,让学生去临摹,就像有些体育老师上课发几个球就算事。徐老耳朵有点背,听学生发言,就竖起一只手掌贴在耳旁,笑眯眯地听你说,很温和。印象深的是他教我们画苹果:先画一个方框,再擦去四角,中间挖去一个小三角,装上一个斜枝,就成了一个苹果。大家看得啧啧称奇,原来苹果是这样画出来的。

他常被校外招去写大墙标语,每个字大如孩童,这需要很深的功力;他写字,常常和蔼地请学生帮他拎油漆桶,全无老师的架子。后来听说他现在的身份只是工友,主业是刻钢板,卖饭菜票,给我们上课是破例代课,再后来,徐老调到扬州去了。

读陶渊明“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的诗句,很自然地就想起徐老,以及和徐老一样的外地老师,生出良多感慨。

小河边的晨练者

赵家铃老师是从南京来的,说一口动听的普通话,遇到南京老乡,就说翘舌音比较重的南京话,舌头好像在跳舞,韵律感极强。

声乐是她的专业。早上,她常到学校河边的小树林,伊伊呀呀练发声。近处,河水清涟,杨柳依依;远处,晨雾袅袅,田野青青。出早工的、张丝网、放鸭子的乡民就远远地望着,听着,都很入神的样子;她啊啊地练着,不成曲调,但甜美圆润、恍如天音。习惯了,同学们会说一声,赵老师在练唱了,很是自豪。太阳上来了,她走了,她要上课了,挎一肩手风琴,仙女一样,飘进了教室。

印象中,赵老师教唱的电影《闪闪的红星》的歌曲最为动听: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

寒冬腊月哟盼春风。

她唱得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后来我学习和教学《琵琶行》,读到“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不由得想起了赵老师唱这首歌的情形。

赵老师有一张和今天的乒乓国手刘诗雯一样的小枣似的脸,身材匀称,皮肤白皙,她走在镇子的青石板小街上,知道的人们都说,她就是中学里在河边唱歌的老师。

那时她还没有遇到生命里的白马王子,在种种猜测中,她坚守着自己的爱情高地。后来她成了艺术老人徐老的儿媳;再后来她调进了扬州,我们几个在扬州读书的学生去看望过她,可惜没有遇见。

脱掉冬衣上北京

黄泽国先生教我们体育。他原是国家青年队的田径运动员,练110米栏,脚踝受伤而离队,成了小镇的体育教师。黄先生真是外星人般的另类存在。冰天雪地的日子,屋瓦悬挂冻冻钉,小河的冰面打游戏,他竟然不穿棉袄棉裤,就是一身球衣,胸前挂一把哨子,拿个跳高架或者皮尺,精神抖擞地在操场上走来走去。他带一支冬泳队,打开冰冻去游水。

黄先生是泰州人,说一口硬气的泰州话,任何时候都是那么铿锵有力。“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这四句话我最早就是听他在室内体育课上说的。有他的日子,下雨的体育课不再成为遗憾。

操场是他的舞台,他的教学花样常常出新,比如他教的跳高,我们只会跨越式,他竟然弄一些稻草或者树枝树叶,遮一张帆布,就教大家俯卧式和背越式,让人新奇不已,个个跃跃欲试。 学校筑起了300米的土跑道,两边的路牙就是他在一个个夕阳西下的课余,找来一块一块整砖或断砖,一锹一锹镶成的,跑道成了几代学子传颂的“黄泽国跑道”。

1976年9月毛主席去世。冬天,他倡导全校冬季长跑,打出的口号是:万里征途上北京,去瞻仰毛主席遗容。北京谁不想去?毛主席谁不想见?几句话点燃了全校师生的共同情感。于是,每天的早读课前、课间操以及下午放学后,我们脱掉冬衣,去操场跑步,三圈五圈、十圈八圈;黄先生再在山墙上画一张去北京的大地图,标出每个班级的行程,今天跑到兴化了,后来又到高邮了,再到淮安了,硬是把枯燥的冬季长跑跑出了意义。每天,节奏明快的哨子声、整齐有力的步伐声、震天动地的口号声,让校内热气腾腾,让校外的行人良久驻足……想来,这也是我们的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呢!

黄先生现在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做过三次大手术,还是那么精神,依然双目放光,声音洪亮,担任着泰州几家游泳馆的教练,每天还能游800米。前几年,黄先生写了本《我的体育人生》回忆录,看来,这本书还会有续篇,他还在演绎着精彩的运动故事。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这诗用在黄先生身上很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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